“5·12”在今后會出現(xiàn)三種可能。第一種,作為大愛精神廣泛滲透;第二種,作為英雄進入記憶;第三種,僅僅留下了災難記憶。我認為,最有可能的是第三種。大家記得很多英雄的名字和事跡,不少文藝作品也會來描述。但地震不常發(fā)生,災難不常遇到,人們也就不覺得這些英雄和自己密切有關(guān),就像我們過去對那些遙遠的英雄故事那樣。文化人的任務是要爭取第一種可能,那就是讓一個偶發(fā)性事件中的精神爆發(fā),變成中華文化的真正靈魂,廣泛滲透,成為當代中國人的精神主軸和價值坐標。
馬東:這顯然有不少難度,需要很多文化人一起努力。
余秋雨:對。我擔心多數(shù)文化人在感動之余會動用以前所熱衷的話語系統(tǒng)來框范這種精神,這就把事情做小了。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能像您前面所說的那個演員,突然覺得以前的話語系統(tǒng)不行了,要重新尋找。在我接觸的文化人中,也有一些人讓我生氣。他們與廣大民眾相比,對“5·12”表現(xiàn)出不可容忍的冷漠。他們宣稱對社會上的一切事務都要表現(xiàn)出“知識分子的距離和冷靜”,他們明明沒有到現(xiàn)場,卻憑著各種謠傳而隨意評論。對此,我完全不予認同。對于一般社會問題保持距離和冷靜并沒有錯,但是,這次是全民族的大災難和大救援,你們身為人子,身為中華民族的一分子,居然對幾萬生靈的死亡也保持距離,居然對十幾億人的眼淚和救援也保持冷靜,那就大錯特錯了。如果像我前面所說的,這次民族精神的大爆發(fā)正是中華文化的大發(fā)現(xiàn),那么,我不禁要說,你們在這個問題上顯得很沒有文化,比那些缺少學歷的民眾更沒有文化。
馬東:有什么具體例證嗎?
余秋雨:例如,前不久有一些受災群眾舉著孩子的遺像跪在雨中,要求懲辦劣質(zhì)建筑的責任人,被海外一些媒體說成是“請愿”。但是到了現(xiàn)場就知道,這些受災群眾與政府的意愿是一致的,他們跪在雨中是在延續(xù)對孩子的悼念儀式,并不具備什么政治含義。看到這樣的場面誰都會流淚,但大家應該與醫(yī)生一起,把他們扶起來,到帳篷中避避雨,然后勸他們在精神康復的過程中不要過多地咀嚼悲傷。事實證明,這些受災群眾通情達理,一聽勸說就點頭了。但有一些文化人卻硬要把這些人推向他們所企盼的方向,這實在是不太人道。我個人要誠懇地勸說這些文化人,對于“5·12”,首先要在悼念中虛心學習,不要站在遠處匆忙評論。你們什么都不清楚,根據(jù)什么來評論呢?我發(fā)現(xiàn),你們的評論的依據(jù)是一系列成見,而這些成見從根本上就是站不住的。
馬東:“5·12”確實破除了很多成見。我知道一個年輕人,以前喜歡跳街舞,還刺了刺青。但這次,由于身體好,硬是救出了好幾個人。我們過去對80后、90后也有很多成見,這次也破除了。
余秋雨:人的很多外在形象,其實是假形象;很多外在身份,也是假身份。文化在最無聊的時候就在種種假形象、假身份中劃分出各種各樣的界線,再根據(jù)這種自劃的界線大加論述。例如,會把那個跳街舞的刺青少年說成是“垮掉的一代”進行鞭笞,又傾泄對80后、90后一代代新人的無限憂慮。更無聊的,是從橫向劃分出河南人、河北人、上海人、山西人等等再論其優(yōu)劣。這種以“劃分———論述”為職責的文化,就是失去靈魂、失去大道的文化!5·12”的事實,足以證明這些文化的可笑了吧?請看看那些英雄少年,在哪一點上比不過年長者?再看看全國各省的自發(fā)捐助者,哪里還有籍貫上的差別?歌德的一句話應該記住:人們憑著自己的聰明劃分出各種各樣的界線,最后憑著愛,把它們?nèi)客频埂?
馬東:最后要問一個問題,您與都江堰有特殊的關(guān)系,這次重訪,感受很強烈吧?
余秋雨:對,感受強烈。我在多年前寫過一篇《都江堰》,兩岸三地的中學語文課本都收了。因此,很多下一代的華人是從我的文章中首先知道“都江堰”這三個字的,因此我一直覺得自己對它應該負責。這次汶川大地震爆發(fā)之后,世人都知道了汶川,救援人員卻因路阻進入不了,全都滯留在都江堰,但回頭一看,都江堰也是受災嚴重。它是這次全世界讀解中華大愛地圖的第一個地名,也是世人目睹巨大災難的第一道傷口。我這次去,看到廢墟還是那樣猙獰可怖,而廢墟邊開過的公共汽車上還印著我寫的“拜水都江堰,問道青城山”,更覺得刺心疼痛。在都江堰核心部位,二王廟毀了,最重要的伏龍觀的屋頂也震壞了。伏龍觀里原來陳列著兩千多年前修筑都江堰的李冰塑像。門關(guān)著,我只能從門縫里看。里邊一片瓦礫,斷木碎窗,但是,立在中間的李冰塑像仍然完好無損,依然平靜從容,看著眼前的一切。我鼻子貼著門縫突然想到,李冰就是中華文化的集中造型。他本是為了整治水災才修筑都江堰的,兩千年來又不知遇到過多少大大小小的災難,但他和都江堰永遠平靜從容。都江堰工程在這次地震中還是沒有受到破壞,依然以汩汩清水滋潤著受災的土地,安慰著英勇的災民。中華文化,應該就是這樣的李冰,這樣的水。
離開災區(qū)后我曾與臺灣的著名社會評論家南方朔先生作了一次隔洋對話。他說:“汶川地震當然讓我們非常悲傷,但從文化的意義上,卻讓全世界的中國人揚眉吐氣。”我知道,他是指中國文化在精神價值上的透徹顯現(xiàn)。我說,那么,讓我們一起來守護已經(jīng)爆發(fā)出來的精神價值,守護這至少與都江堰同齡的天下大道。
(據(jù)中央電視臺《文化訪談錄》整理 責任編輯:蘇麗萍、文藝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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