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桐
爸爸動了動眼皮嘴角,顯示屏上的波紋便最后一次拉平了。那是漫長的一瞬間,時間和存在都凝固了,沉寂中似乎有樂聲四起……我顫抖著退出房門,走廊里一片漆黑。
我得知父親蕭乾病危的消息是在本年2月4日。晚飯后接到岳母家從北京打來的電話,半小時后又與我母親和北京醫(yī)院的主任醫(yī)生通了話。這時,我已把回國機票選定好,開始心緒混亂地打點行裝。3個月前剛同父母告過別,我對突然回返毫無精神準備。記得我在京的最后一夜,是在他們客居兩年的病房里「偷渡」的。我這外歸的兒子占用了媽媽常用的折疊床,睡在過道里:她自己則挨著病床,欣然在一張沙發(fā)和兩把椅子上湊合。熄燈后,爸爸的聲音還在黑暗中愉快地憶起一家人當(dāng)年在干校同甘苦的日子。誰能想到那竟是我們最后一次互道晚安!
從石島市到芝加哥駕車需用3小時,我這次僅用了兩個半。路上,一會兒重溫連夜在錄音電話上做的工作安排;一會兒想起未能對身后的妻子做足夠的關(guān)照;一會兒又揣摩起電話上媽媽和醫(yī)生的話來,盡力從每個字眼和間頓中搜尋爸爸的病情現(xiàn)況與可能性。車窗外,農(nóng)田在晨靄中延伸起伏,時而被高聳的加油站塔和招牌間斷。這些標志剛從眼前掠過,類似的標志便在前面翹首等待了。
1980年秋我從北師大轉(zhuǎn)來美國愛荷華州一家人文大學(xué)。次年,在國際作家寫作計劃活動中我見到丁玲,從她那兒首次得知父親腎結(jié)石開刀的消息。我真是急壞了,一再向她打聽細情。原來幾個月來收到的家信都是父親從醫(yī)院病床上寫的,而家里三位長輩都對病情守口如瓶,說是怕我心里牽掛不安心學(xué)習(xí)!丁阿姨見我不知所措,意識到她泄露了秘密。她關(guān)切地望著我,拉住我的手一板一眼地說:「你應(yīng)該回咱們國家去。那里才有生活,有斗爭。丁阿姨講的大約是創(chuàng)作素材,但她布滿皺紋的圓臉彷佛印著中國知識分子幾十年來的滄桑。她那允滿主義信念的目光使我心虛,我連忙把眼避開。我當(dāng)時更關(guān)心的是萬里之外我最親近的老爸!
第一次察覺爸爸老了卻比那還早上10年。父母受文化大革命沖擊后,剛過10歲的我常被人欺,便到寵物世界去尋找慰藉,從野外捉來各類蟲蛙飼養(yǎng),還下過幾次離家出走、投奔大自然的雄心。爸爸帶我爬香山散心,我一路抱怨野趣不足。一次,他獨自拄杖疾步前行,直到我央求「夠野了」才笑著停下來。六九年,父母先行一步去了文化部湖北咸寧五七干校。我夢見父母棄我而去,紅綠兩個點子在茫茫人群里漸小。一日,我在東直門街頭瞥見西山,驟然想起同游香山的爸爸,寫信請求去會他們。媽媽終于把姐姐和我接去了。在炎熱的湖畔工地上,我撞見的爸爸卻幾乎使我認不出。那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神色恍然的老人,日曬泛紅的臉上立著幾天未刮的胡子。不整的藍棉衣必定是匆忙中胡亂穿上身的,惟有扣得嚴嚴的領(lǐng)口顯出他平素的自我保護意識。他一手提桶,站在兩面紅磚墻間的風(fēng)口處清理大字報殘片;見了我,先表現(xiàn)出幾分驚喜,好像還嗆著風(fēng)問了句什么,然后便掉過頭去又忙著揭起墻紙來……回想干校那3年,我眼前總浮現(xiàn)出在泥濘烈日里頭戴草帽、肩扛鐵●的知識分子隊伍,其中有憂愁滿面的爸爸在深一腳淺一腳地趕路。那是我心靈里第一次埋下爸爸衰老的記憶。僅從外表上看,回城十年后的他反倒顯得健康多了。
自從爸爸因結(jié)石割腎,19年一晃而過。這期間的前6年我一直沒有回家,后10年終于有條件每年回京一次。爸爸的政治平反幾乎與腎疾同年到來。那以后,父母遷了新居,住的空間寬敞了些,爸爸早起寫作,媽媽埋頭翻譯,過了幾年愉快的日子。
爺兒倆的秘密「父子角」
在芝加哥領(lǐng)事館拿到簽證,我當(dāng)即決定去機場購買次日的機票。星期五下午,出城度周末的車輛匯成一條緩緩長龍,各色的鱗甲不時發(fā)出高低有別的噪音。我瞄著前后車輛,心思又回到恬靜的向陽湖邊。那是一個我們爺兒倆常度周末的隱秘去所,被爸爸匿稱為「父子角」。記得背后是茂密的灌木林,亮晶晶的水稻田從我們腳下攤開去直到湖邊。極目往湖上望去,彼岸的樹叢農(nóng)舍依稀可見,灰褐泛紅的色帶托浮在藍悠悠的水上。我常常爬到樹上去畫水彩,依在陽光下的爸爸不時朝我揮手致意。那時的他只有寫檢討和家信的資格,肚子里打的該是什么「腹稿」,心思又在何方呢?他花了不少精力教我英語,我卻對捉鳥打蛇更感興趣;他也為我捉蛇的名聲驕傲。記得一次在樹蔭下正造著句子,忽聞樹上響動,原來是一條黃斑大蛇,嚇得我們爺兒倆卷席而逃。
無論在大田里通宵看水泵,還是發(fā)著高燒從咸寧步30里回工地(我把自己的小上衣脫給他穿的事,他30年后還念念不忘),或是十年動湯后為心臟病服藥尋醫(yī),我們都眼見他幾乎支撐不住,而后又生氣勃勃地活了下來,甚而提筆寫作了。他這些年能維持得這樣好,我媽媽有很大的功績。
這次發(fā)病又是短期的吧,我想。去年11月底我在醫(yī)院看望父母時,曾不滿他們5年前把三姨去世的噩耗瞞了我?guī)讉月;我要求他們及時、如實地告我爸爸的健康情況。也許我的話這次起了效用;也許病情并不比以往更險惡,只是媽媽對我負責(zé),以防不測?也許爸爸幾天后就會復(fù)原,夏天我還可以帶上他喜歡的兒媳婦一起來看望他老人家……我胡亂想著,一邊目隨機場的標志,換檔,打轉(zhuǎn)彎燈,換線。
兒女在父母眼里大概很難成人;在兒女眼里,父母又何嘗不是一成不變的長輩。從我記事起,父母就忙于文字工作,經(jīng)常「開夜車」。早上,爸爸有時踱步而出,一邊沏咖啡,一邊選一張唱片,欣賞起音樂來。除了西方經(jīng)典作品外,他給我們聽過一些稀奇古怪的收藏,比如大森林里的鳥鳴獸吼。除媽媽為姐姐買的鋼琴外,家里的樂器就屬爸爸愛吹的簫了。(我小時候恍惚以為蕭邦、蕭伯納都與我們沾親呢。)每逢「家庭音樂會」爸爸最陶醉不過。無論領(lǐng)唱還是打拍子伴奏,調(diào)子一起他便投入感情,開始手舞足蹈,全然像個開心的孩子,怪不得三姨戲稱他「老來少」。每當(dāng)他富有感情地唱起老北京的兒歌時,不明家世的我們也被帶入他早年的辛酸貧困中去了。
很快,文革風(fēng)暴席卷神州大地,不少知識分子喪了命,活下來的更得「夾起尾巴做人」,爸爸是幸存者之一,但他曾經(jīng)在那血紅的八月里絕望。我親眼看見他在石階上的水缸旁手忙腳亂,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后來搖晃著沉重倒地,酣睡不省。聞訊趕來的人們把他抬上平板車拉走時,他的臉和緊身的黃褐色記者裝都沾滿了灰土。那一幕悲劇在我10歲的心靈上打上了很深的烙印。以往親近敬仰的爸爸竟然這樣陌生可憐!人多脆弱呀,運氣說變就變。運氣一壞,鄰居同事可能對你翻臉不認。生不易,死也不易,連感情都是孤獨的,別人不能預(yù)料的!爸爸被拉走后,有造反派在他昏暗的工作間里翻看他給家人的遺囑,潦草的字體劃在一疊方方正正的白紙上。尚不懂事的我只記得信的措辭含糊委婉,惟恐嫁禍家人。
寫文章對爸爸來說像吃飯睡覺一樣必不可少。不能寫作時他搞翻譯,推敲文字,編序言;不便與外界通信,他就給家里人寫,或在家里張貼告示,頒發(fā)注意事項。我小時就怕他留長信在桌上給我看,不看不行,看了信卻比當(dāng)面聽幾句說教還難捱。多虧他的教練,我和姐姐曾在少年講故事競賽上連年獲頭獎。
八0年代最后一次搬家后,爸爸土法上馬,在建巢上不斷努力,逐漸把家里凡能落腳的地盤都連上錯綜復(fù)雜的電線,以便他打游系似地隨時坐下來寫。凌晨,我還未睜眼時,是他最「出活兒」的時辰。白天閑坐理事時,他也會心轉(zhuǎn)神移,忽然捉筆記下新的念頭。為了使文具紙張隨時隨地信手可取,剪刀、夾子、鋼筆,甚至橡皮都被牽上了線,一「呼」即出;分門別類的通訊錄寫滿了幾大本,多處存放;大大小小的硬紙盒、牛皮紙袋都派了用場,或釘掛在墻上、書架上、桌邊上,或羅列在椅旁、桌下、門后,舊的不見了又設(shè)新的。他的床頭架上除了家人相片和急救設(shè)備外,蜂窩般密布了許多寶貝;午覺時愛聽的相聲,臨睡前看的雜書,打腹稿應(yīng)急用的紙條,還有日服的藥和偷嘴的糖果……我每次陪他看電視時,他都不時伸手從身邊什么去處變戲法似地摸出些愛吃的果脯,悄悄地遞過來,滿臉滑稽自得的神情。我真后悔自己當(dāng)兒子的往往一本正經(jīng)地謝絕他的好意--多掃老人家的興!
兼用待客、吃飯和寫作的中間屋子里有幾根鐵絲交錯橫貫空中,平日「晾」起一疊疊待寫、在寫和已寫就的文稿信件,逢年過節(jié)時又掛滿友人們的賀卡,成了五彩繽紛的室內(nèi)裝飾。別人若嫌這些系統(tǒng)不體面,老人家會笑嘻嘻說,他注重實際效益而不在乎表面。這話實在不假,用在他穿衣的選擇上同樣合適。
爸爸在醫(yī)院里想了兩年的家就是這樣一個表面雜亂無章而效用實在、系統(tǒng)周全的「夫妻廠房」。就在這里,80高齡的他曾一反自己多年對喬伊斯意識流手法的評判,與媽媽花了四年多時間翻譯《尤利西斯》。像他愛唱的《可愛的家》,這里與鬧市相隔而充滿了陽光,有老件、友人、音樂書畫,每天可盡情寫譯,養(yǎng)花喂龜。由于他的堅決要求,他于1997年8月下旬曾經(jīng)出院回家試住了幾天,可惜他的身體不能適應(yīng),只得重新住院。那以后直至去年夏天,他又反覆要求過,甚至要我寫信說服媽媽。我也相信監(jiān)護療養(yǎng)對他延年長壽大有必要,便盡量勸他安心養(yǎng)病。然而,住院對他來說便意味著等死,他與朋友說自己恐怕要死在醫(yī)院里了!他在給我和妻子郭利的最后幾封信里寫道:「只是老了--到年就八九,明年就九十了。媽媽說我挺經(jīng)活。我自己更喜自己童心未泯,幽默感仍然在,還未成個倔老頭子。但時間畢竟不多了。所以總想再留下點像樣的東西。腦子確實退化了,有時起了個頭,但寫不下去。對自己,也是眼高手低!揖褪且惶毂纫惶炖;钜惶焖阋惶臁D銈兛墒侵形绲奶,要活得壯壯實實,我遙遙祝福你們!棺x這些話時我心里很不好受。然而,我沒料到這是老人放棄生的希望的話,更不曾想到放棄希望可能加快死亡的步伐。
父親兀自跑到生命終點了
到北京醫(yī)院南樓大門時已是2月7日星期日晚上10點鐘,也即是我聞訊74小時后。進病房時沒有爸爸的笑顏或「桐兒」的歡呼聲。他在床上沉睡,除媽媽看護外又加了□姆,值班護士在給他輸液和氧氣。原來北京時間4日下午,也即是我聞訊前一天,爸爸摔跤后便陷入昏迷狀態(tài)了?粗轻莘鸢菜愕摹滋煳垂魏拥哪,聽著我從小就熟悉的酣聲,我感到的是寬慰:終于回到他身邊來了!我再也沒想到,幾天來他已在生命的歸途上兀自啟步了。
8日,爸爸繼續(xù)昏睡不醒;泌尿功能的下降表明他荷19年、逐漸衰竭的右腎開始不支了。上午本院專家會診,結(jié)論是不能排除多種病發(fā)的可能性,不做風(fēng)險大的血析而采用保守維持。媽媽、□姆和我輪班守在床邊,惟恐錯過他一旦清醒的時分。
9日,媽媽經(jīng)醫(yī)院批準請來一位著名中醫(yī)會診,開了配有鹿茸的活血藥方,服后果然精神一些,清喉時反應(yīng)增強了,還咳嗽起來,酣聲也愈發(fā)大了。媽媽和我都挺興奮,甚至為他的頑強感到驕傲。憑著他那半個蒙族血統(tǒng)和劫難一生的運氣,醫(yī)生等待的奇跡也許快出現(xiàn)了吧?屋里的氣氛放松了一點。
10日,酣聲逐漸變成了急促困難的喘息,排尿量更減少了。有病不治怎么行?我急了,開始四下打電話。院方終于決定請他院專家會診。晚上,我不顧院方的遲疑破例請來一位美籍華裔醫(yī)生。他翻來覆去地檢查了一遍,然后高聲發(fā)表他的醫(yī)學(xué)見解。在蒼白的日光燈下,衰弱不省的爸爸顯得更加可憐。
11日早上,爸爸呼吸漸弱,排尿極少了。醫(yī)生同意續(xù)用的中藥等了一早上仍未熬成。這兩天來,媽媽已托人去通知哥哥,同時開始把用物分批拉回家去--也算爸爸最后一次搬家吧。下午3時,醫(yī)院請來的院外腎內(nèi)科專家到了,了解病歷后,耐心為家屬分析病情,要我們做最壞的準備。4時服用中藥前后,爸爸的血壓開始不穩(wěn)。天色漸漸暗下來了。4時35分,我剛剛幫爸爸換了嘴上的紗布,他便停止了喘息;監(jiān)視器的屏幕顯示他的心臟不跳了!我們被前來急救的醫(yī)生護士推讓到昏暗的走廊里。
近5時,大家久等的哥哥終于手捧鮮花疾步趕到爸爸床邊。爸爸的生命此時靠機器維持著。對我和媽媽幾天來未作反應(yīng)的他,對長子的呼喚也若無所聞。不知從何時起,淡黃的燈光已取替了日光燈,溫暖著病房里的一切,人和物的輪廓變得柔和了,我們圍立在爸爸身邊。他那虛弱的、下午由舅舅剛給刮過的臉被錯綜的管子半掩著,一雙厚實好動的手已不再抽搐,開始發(fā)涼。終于,他動了動眼皮嘴角,好像要醒來似的,顯示屏上的波紋便最后一次拉平了。那是漫長的一瞬間,時間和存在都凝固了,沉寂中似乎有樂聲四起;一股桔黃透徹的光從他的臉上泛出,映亮了他的前庭,升騰擴散到整個房間,浸透我渾身每一根血管……我顫抖著退出房門,走廊里一片漆黑。時值6時正。曾用小說《落日》哭母的孤兒現(xiàn)在也與他自己的后代不辭而別了!
20天后,我按原路回返了,又經(jīng)過東京和芝加哥機場,又駕車駛過同樣的路標。路上讀一本死亡專論,是我從爸爸寫作用的書堆里發(fā)現(xiàn)的。十年前就開始跑「人生最后一圈」的爸爸對歸結(jié)早有了準備。他寫了幾十萬字總結(jié)分析自己豐富曲折的一生。這位自稱「未帶地圖的旅人」是用文字來創(chuàng)造個人生活價值的,而他的文字又基于對人的愛和同情。以寫作創(chuàng)造價值,可能是他對自己生命的歷程最根本的掌握。
十幾年前,我們父子曾就藝術(shù)為藝術(shù)還是為大眾、為實用而意見分歧過。后來我才明白,早年便獻身文學(xué)的他,不過想給我提示藝術(shù)的民族性和生存環(huán)境的選擇。在「純粹」或「實用」文學(xué)之間的游移不定則可能陪伴了他終老一生。我有一本《傅雷家書》,是他八二年送我的。他在書里鄭重地寫道:「桐兒:望你務(wù)必把此書逐字(不是一口氣)讀完,反覆思考。傅雷真是位好爸爸。他比我學(xué)問好,也比我肯花時間給海外的兒子寫信。(看來他原本就有意發(fā)表出來給天下作兒子們的看的。)不像我,他很懂藝術(shù),文學(xué)功夫也比我到家。這些信包含他幾十年讀書、閱歷的心得,對你必有啟發(fā)……」我自恨沒經(jīng)常告訴爸爸,我為有他這樣的父親驕傲,也后悔沒有多寫些信給他老人家,感謝他給我的關(guān)懷、培育和典范。爸爸過世后近一百天,我做了一個夢。夢里,爸爸躺在床上,三個兒女各在一邊。我與哥哥正談?wù)撘魳,一種迫切感忽然摧我到爸爸床邊,抱著他柔軟地坐起身,一面感嘆道:「又是音樂,又是文學(xué),您為培養(yǎng)我們真花了不少心血哪!」爸爸笑了,說:「我還沒到那個時候呢……」我連忙同意。醒來后,我輾轉(zhuǎn)思夢,倍加懷念爸爸,好像有沒完的話想對他講。他為人親切,細膩多情,與化妝師后來強加的將軍面孔恰成對比。他一生多產(chǎn),晚年仍筆耕不輟,直到最后還在用筆頭充實生命的意義。聽一位上門吊唁的朋友說,去年送他小孩書時爸爸曾題下「青春萬歲」四個字。這是與時間競爭的老人對少年的羨慕,對生命的渴望呀!每次聽亨德爾、舒曼等作曲家的作品,我就不禁想起爸爸眉飛色舞打拍子的樣子,惋惜他不能再欣賞這美的旋律。同時,我又覺得他依然在分享這一切。怎么不呢?對愛他也被他愛過的人們來說,爸爸永遠與他心愛的書文樂章同在,激勵后代珍惜有生之年,去創(chuàng)添個人生命的價值。
1999年6月于美國伊利諾州石島市
摘自《明報月刊》99年9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