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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李嘉廷

文/  楊鳳春 冬青樹 尹鴻偉

  2003年5月9日,云南省原省長李嘉廷被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一審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5月20日,李最出名的情婦徐福英也被昆明市人民檢察院以行賄罪向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又一個"貪官+情婦"的故事以雙方被繩之以法收場,但兩人所引發(fā)的關注卻遠遠沒有平息。

  徐福英其人

  貪官有個把情人不會讓人驚詫,但李嘉廷之有徐福英,卻有些令人不解。

  兩人社會、經(jīng)濟背景相差實在太遠--李嘉廷1944年出生,1968年從清華大學畢業(yè),可以說是"高級知識分子"。1968年12月參加工作后,李一直在國家干部的行列里拼搏,最后成為權傾一方的"封疆大吏"。

  相比之下,徐福英是不折不扣的"丑小鴨"。徐1962年生于昆明郊區(qū)的普通工人家庭,雖然"天生麗質(zhì)",但讀書不求上進,小學四年級即輟學。徐福英的丈夫說:"有次我約了幾個朋友到家中喝酒,酒興正濃時,談起劉少奇的遭遇,正在上菜的徐福英突然問劉少奇是哪個公司的經(jīng)理?"很多大字不識的老農(nóng)也未必如此寡聞。

  徐福英17歲就閃電般地結婚,旋即離婚。再婚后,卻與不少男人有染,從普通人到小老板,從大款到省長,從黑道到紅道,不止一次地充當情婦。這種夫妻關系免不了吵吵嚷嚷,殃及家庭--徐福英之子因犯故意傷害罪被判刑入獄;其女不久前竟伙同社會上不法之徒敲詐同學。

  但徐的發(fā)跡史又說明她絕非等閑之輩。徐上世紀90年代初改行經(jīng)營餐飲,在昆明景星街租了一間臨街鋪面,命名為"麗人園"。徐福英年輕貌美,引得黑老大們主動撐開保護傘,當時頗有名氣的黑老大楊炯明、侯連喜也跑去大獻殷勤。"麗人園"在法制不太健全時獲得了相對安穩(wěn)的經(jīng)營環(huán)境,但徐本人則逐漸成為兩個黑老大爭風吃醋、互相較勁的根源。

  1994年前后,距昆明市區(qū)40公里的陽宗海,因為是通往聞名于世的石林風景區(qū)的必經(jīng)之地,加之景色迷人,成為昆明市宜良縣的開發(fā)重點。徐福英和丈夫決定投資在陽宗海,建造一艘"海王號"游船。造船花盡了她的積蓄,資金缺口仍很大,她就先后以月息高達20‰至25‰的條件向侯連喜等人借款200多萬元,然后又通過與云南省交通廳下屬的一個經(jīng)濟實體合作的方式,籌資260萬元。

  1995年5月,耗資700萬元的"海王號"建成開業(yè),因規(guī)模大,集餐飲、住宿和娛樂于一體,很快吸引了眾多游客,加之交通廳下屬單位有投資,個別廳領導十分支持,不僅把大部分會議組織到船上開,而且經(jīng)常帶各級領導和重要客戶到船上游玩。一時間,"海王號"遠近聞名。

  隨著徐福英事業(yè)的發(fā)展,侯連喜、楊炯明逐漸成為徐福英的"包袱"。"海王號"游船開業(yè)一段時間后,楊炯明經(jīng)徐福英同意,在船上開起了賭場。見楊開賭場賺了錢,侯連喜嫉妒萬分,也要求到"海王號"上開賭場,遭到了徐福英的婉拒。終于,兩個黑老大在徐看似無心、實際未必無意的差別對待下,心生妒忌,大打出手,終于兩敗俱亡。在兩個老大糾集力量開戰(zhàn)的關鍵時刻,徐福英卻"神秘地失蹤了一段日子"。兩個過去的"保護神",在徐福英巧妙導演下,互相火并,糊里糊涂丟了性命,由此可見徐福英手段之高。

  李嘉廷、徐福英的交往,究竟是"李交友不慎",被壞女人毀了前程呢?還是李徐二人蘿卜青菜各得所愛呢?如果是壞女人壞了好男人、好官員的話,那么解決問題的出路就簡單得多:隔離壞女人、"消滅"壞女人足矣,如果不是這樣,問題就成倍地復雜了。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其實,李徐從偶然相識到感情一發(fā)不可收拾,最后連李嘉廷夫人也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的事實表明,李徐的交往具有一定的"不可遏止"性。

  1995年10月2日,原云南省交通廳的一名領導請時任副省長的李嘉廷到"海王號"游船游玩。李嘉廷初見徐福英的內(nèi)心感受,至今無人知曉,但李當時不僅紆尊降貴地向徐要了電話號碼并親手記下,還再三熱情地希望徐福英"有事"去"找他"。這些熱心表現(xiàn),被眾多目擊者盡收眼底。李嘉廷對這個女人的關照,是異乎尋常的,多少有點"一見鐘情"的成分。事實上,見面幾天后,李嘉廷就不避妻兒,直接打電話給徐福英,讓她與他們?nèi)乙黄鸫蚓W(wǎng)球。

  第一次見面兩三天后,李嘉廷就徑直給徐福英打電話說:"你現(xiàn)在來我家里,好嗎?"當徐福英稍一猶豫,他又不失時機地拋出誘餌說:"來嘛,你托我找的人,我今天介紹給你認識。我在家里等你。"最后,當徐福英表示為難時,善解人意的李嘉廷說:"既然你不愿意來省委,那我們換個地方。"

  再以后,李嘉廷步步緊逼,窮追不舍。對此,徐福英回憶說:"打了幾次網(wǎng)球,我不管在干什么,他都很注意我。吃飯時,他總是把我叫到身邊去坐,我不能喝酒,都是他替我喝。有一次李嘉廷甚至親自到飯店找我。"李對徐的關照,無微不至。某次酒足飯飽后,有人主動提出送徐回家,李卻說:"不用了,我會送她回去的。"

  李嘉廷不光憑借權力、高位引誘徐福英,也十分注重滿足徐的自尊心,消除她的社會自卑感。在一次有眾多社會名流出席的場合,李嘉廷頗具深意地向名流們引薦徐福英。當李嘉廷對某大型國有企業(yè)的老總吳某某介紹徐福英時,吳的情人不知天高地厚地插嘴說:"哦,麗人園呀!我經(jīng)常在那兒吃飯。"似乎自己是高貴的公主,而徐福英不過是伺候自己的灰姑娘。進餐時,李嘉廷剛走到餐桌邊,那個不知深淺的女人就想坐在李身旁,李突然微笑說:"這是小徐的座位。"片言羞煞小女人。這個細節(jié)給徐以極大的榮耀與滿足,也使徐真切感受到李的"深情厚意"。

  在夫人出差在外的某天,李嘉廷幾次打電話把徐福英約到家中聊天,最終確立了情人關系。徐后來回憶說:"那天深夜在李嘉廷家里,當他要求和我發(fā)生關系時,我的思想很復雜,我知道如果不答應,以后不可能再見到他了,因為他是一省之長;如果跟他有關系,以后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幫忙。像他這么大的官,肯定有許多女人想接近,何況現(xiàn)在是他求我。"無論如何,一個出身貧寒、在不規(guī)范的市場經(jīng)濟中"打拼"的女人,此時似乎再無法拒絕省長大人的"關愛"了。

  李嘉廷引誘徐福英的經(jīng)過,也為人們認識真實的李嘉廷打開了一扇窗口。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追逐什么樣的女人,也反映著這個人的趣味。從這個意義上說,李嘉廷異于徐福英的地方幾希!

  攜手邁向深淵

  隨著二人關系的深化,徐福英開始要求李嘉廷多關心自己的"實際問題"了。

  1995年底,徐福英找宜良縣縣長柴春智借錢。當時柴春智對她與李嘉廷的關系略知一二,不敢怠慢,當即表態(tài),縣財政的錢不能隨便借給私人,你徐經(jīng)理朋友多、交際廣,到省里活動一下,讓省里借錢給縣里,縣上可以幫助辦理有關手續(xù),如數(shù)把錢借給你使用。 徐福英立即找到李嘉廷,"纏著、撒嬌",迫使李嘉廷親自與柴春智見了面。不久云南省財政廳即接命從省際橫向聯(lián)合基金中借款300萬元給宜良縣財政局。柴遂派人以宜良復合肥廠的名義編造虛假借款報告,并按照李嘉廷授意,于1996年1月指示縣財政局在未辦理抵押擔保手續(xù)的情況下,將300萬元國家資金借給了徐福英,徐迅速用此款償還了一筆高利貸。

  1996年3月,經(jīng)李嘉廷出面打招呼,徐福英通過云南省煙草公司原總會計師鐵振國協(xié)調(diào),由云南省煙草公司借款300萬元給宜良縣煙草公司。柴春智又按鐵振國、徐福英的授意,指示宜良縣煙草公司以"擴大烤煙面積,提高烤煙質(zhì)量"的名義擬寫了虛假的借款報告。300萬元借款匯到宜良縣煙草公司后,柴春智將其中250萬元,以陽宗海旅游度假區(qū)開發(fā)總公司的名義,未經(jīng)辦理抵押擔保手續(xù),分兩次借給徐福英的公司使用。

  上述兩筆借款共550萬元,徐福英至今沒有歸還。最后,宜良縣只好將"海王號"收歸己有,但"海王號"已成明日黃花,沒多少生意可做,如今依然擱淺在陽宗海岸邊。

  從1996年底至2000年5月,應徐福英要求,李嘉廷時而直接出面,時而通過云南省煙葉公司經(jīng)理胡啟鵬,讓港商李鎮(zhèn)桂"借款"1350萬元給徐福英揮霍和償還債務。徐福英向李鎮(zhèn)桂借款后一直未還,李嘉廷則授意胡啟鵬想辦法在生意上照顧李鎮(zhèn)桂,讓其賺錢,以補償徐福英所借的款項。1999年10月至2000年底,胡利用云南省煙草公司同意省煙葉公司促銷庫存煙葉的機會,幫助李鎮(zhèn)桂促銷煙葉25萬擔,并擅自提高促銷費,使李鎮(zhèn)桂非法獲利2643萬元。

  至此,徐福英通過與李嘉廷的特殊關系,采取借款不還的方式,為自己謀取私利和逃避債務2000多萬元。

  知情者透露,徐福英成為李嘉廷的情婦后,與過去判若兩人,整日花天酒地,無心經(jīng)營餐館,并長期沉湎賭場,甚至放高利貸,耗去巨額資金。據(jù)李嘉廷交待,他自己也清楚幫助徐借的錢,是不可能還了,將來追究起來自己有責任,所以后期再沒從財政上給徐弄錢,而是讓她從李鎮(zhèn)桂等老板身上拿,自己再想法照顧他們做生意,通過看似復雜的程序避免風險。

  李徐關系以李追求徐為始,以徐拉李下水為終,演出了權與色、欲與情、金錢與愛交換的鬧劇,最初還較單純的情愛,漸漸還原為物質(zhì)上的利用與交換。隨著時間的流逝,李嘉廷本人也開始感到了情場里的寒意,尤其1998年李嘉廷正式擔任云南省省長后,這種感覺愈發(fā)強烈。李嘉廷甚至有個"轉(zhuǎn)移情婦"的計劃:他讓胡啟鵬幫助李鎮(zhèn)桂賺錢,扣除徐福英借款外,還讓李鎮(zhèn)桂多賺1000多萬元,試圖以此轉(zhuǎn)移徐的視線,讓她自己投向李鎮(zhèn)桂的懷抱,好了結兩人的關系。

  私欲、官德不能兩全

  李徐之間關系復雜,其間羼雜了大量的金錢和物欲。但證據(jù)也表明,李對徐其實不是毫無感情的游戲和玩弄,而徐對李也多少有些真情實意。

  1996年初,李嘉廷被安排到中共中央黨校學習,臨行前,李情意綿綿地要求徐到北京看他。不久,徐便因涉嫌侯連喜一案被昆明公安部門收容審查,由于在北京學習的李嘉廷親自過問了此事,她僅被收審九日就被釋放,案件不了了之。

  令徐福英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放出來當天,李嘉廷就從北京打電話來找她,后來每天打兩三次,每次講一兩個小時,最長一次竟然打了三個小時。她回憶說:"到這個時候,我才真正地感到他很愛我。"

  李嘉廷身在黨校,心系徐福英。僅僅靠煲電話粥,遠遠解不了相思之渴。在李三番五次地催促下,徐從看守所出來一星期后就飛赴北京與之約會。徐到北京后,一時耽擱,沒有與李及時聯(lián)系,李憂心如焚,急得流淚。

  這些細節(jié)表明,從李嘉廷方面講,至少在李徐關系的一定階段,說李嘉廷對徐福英情深義切,并不為過。

  李嘉廷位高權重,高處不勝寒,能說的未見得是愿意說的,能做的未見得是喜歡和擅長的,戴著面具生活,把自己一分為二,有意識地分裂自己的人格和精神,其內(nèi)心的焦慮、孤寂和緊張,確非常人可以想象。夫人王驍是清華同學,畢業(yè)后又同在哈爾濱工作,夫妻間30多年風風雨雨,相濡以沫,本應心心相印,同聲共氣,但王驍貪財無饜,蒙昧無知,以清華高材生之學養(yǎng)、省長夫人之尊,竟被徐福英玩弄于股掌之上。

  1995年底,徐福英登堂入室,陪李嘉廷全家到石屏老家過春節(jié),一路上,徐福英歡顏巧笑,精心伺候,落落大方,逐步消除了王驍?shù)臄骋,以致返程時,王驍竟認可了這位"妹妹",甚至認為徐福英委曲求全、不計名分。一直到李嘉廷案發(fā)后,王驍方知徐福英雖然給了自己不少蠅頭小利,但自己的省長丈夫卻利用職權為徐福英謀利數(shù)千萬元,徐福英把自己賣了,自己卻替她數(shù)鈔票,于是頓感無顏見人,于2001年9月16日在家中懸梁自盡。

  顯然,以王驍這樣的智力、境界和患得患失的稟性,是無法紓解李嘉廷內(nèi)心世界的極大矛盾和痛苦的。而徐福英卻屬于那種看到男人的眼神,就明白男人心思的女人。她與李嘉廷見面伊始,就把李嘉廷逗得心花怒放,伎倆不過是陪唱《夫妻雙雙把家還》。

被捕后的徐福英交待:"跟李嘉廷在一起的不少領導干部都帶著女人一起來,可那些女人大多不是老婆,而是情婦。大家一起吃喝玩樂習以為常了,并沒有什么回避和尷尬的意思。"

  保持官德,必須舍小我,以成大我。但如果李嘉廷壓根兒就不想成就大我的話,一味地強求其舍小我,既不現(xiàn)實,也不人道?磥恚诋?shù)夭簧兕I導干部擁有情婦已經(jīng)是公開秘密的環(huán)境下,讓追求小我的李嘉廷們脫離官場,回歸普通人的生活,可能是避免李嘉廷式個人和社會悲劇的惟一出路。

  當官員不再想承擔官員必須承擔的責任和義務的時候,千萬勉強不得。要做到這一點,把官員、尤其是高級官員重新安置到普通人的位置上,實行官員的定期輪換制,是惟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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