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jīng)書面授權(quán))
本刊記者/關(guān)軍 (發(fā)自沈陽)
在中國,足壇的反賭掃黑基本停留在口頭上,當風暴驟起,一切都顯得毫無征兆。就連王鑫也缺乏足夠的警惕。2009年春季,因操縱比賽、畏罪潛逃而被新加坡警方通緝的原遼寧廣原隊教練王鑫,居然潛伏在沈陽的家中,結(jié)果被遼寧警方輕易抓獲。
而王鑫的落網(wǎng),亦未觸動足壇賭徒們的神經(jīng)。到了11月,沈陽經(jīng)歷了氣溫驟降20度的寒潮,許多足球人的內(nèi)心世界,也同樣陷入冰冷與茫然。
而在這一輪足壇反賭掃黑的重地沈陽,以《遼沈晚報》為代表的媒體的高調(diào),與專案組及遼寧省公安廳的低調(diào)相映成趣。
在中國的專業(yè)體育記者里,郝紅軍和他的部下多少有點異類。郝從事體育報道接近20年,多數(shù)時候是以一個尖銳批評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擔任《球報》副主編和《遼沈晚報》文體中心主任期間,莫不如此。
在足球圈浸淫多年的記者,基本都對足壇的陰暗面熟視無睹,他們甚至視自己為利益攸關(guān)者,有意無意間維護著足球圈“潛規(guī)則”的運行。即使良知未泯的記者,也大多迫于壓力,噤若寒蟬。
而郝紅軍的不同之處在于,他把批判與揭露當作自己提供的新聞產(chǎn)品的核心價值。這其中最著名的一例,就是《遼沈晚報》在2006年懸賞20萬,征集“足以進行司法認定”的足壇“黑證據(jù)”。高舉反黑大旗之時,郝紅軍試圖聯(lián)合更多的兄弟媒體,可惜應者寥寥。
懸賞并非毫無效果,一天,郝紅軍接到一個電話,對方北方口音,表示自己手里有關(guān)于賭博集團操縱球隊的重要證據(jù),愿意提供。郝紅軍請了一位私人保鏢,與舉報人約在一家賓館見面(當時為了保護舉報人,郝紅軍在見報報道中“修改”了會面城市及舉報人特征)。
舉報人帶著《遼沈晚報》記者,在銀行打印了一份交易對賬單,差不多有3米長,上面滿是賬號與交易金額,有的單筆金額高達幾十萬。舉報人手里還有另一個單子,標明每個賬號對應的足球圈內(nèi)人士。這位舉報人曾在賭博集團工作,就是與足球圈內(nèi)人士聯(lián)系,并把兌現(xiàn)的“好處費”打進對方賬戶。據(jù)看過名單的郝紅軍介紹,在那份長長的名單中,不乏知名的教練和球員。
郝紅軍派出三名記者,帶著證據(jù)前往中國足協(xié),據(jù)參與記者姚廣安回憶,時任足協(xié)常務副主席的謝亞龍“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并表示一定會全力調(diào)查。不過,直到謝亞龍離任,他的“調(diào)查”未見任何消息。而那位取證期間已被賭博集團懷疑、多次接到盤查電話的舉報人,并沒有索要獎賞,《遼沈晚報》記者很快就與其失去了聯(lián)系。
2009年,沈陽成了反賭的主場,《遼沈晚報》繼續(xù)高調(diào)出擊,而一貫的反黑之舉也為他們贏得了聲譽,以及知情人的信任。2009年11月16日,在《遼沈晚報》編輯部,《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見到了一份剛剛寄達的舉報材料。
這是一封發(fā)自青島的特快專遞,里面是用四頁白紙寫的舉報信,事關(guān)青島海利豐足球俱樂部。寄件人一欄署名“沈陽”,顯然是化名,不過在這封用黑圓珠筆寫就的書信原件上,并無刻意掩飾筆跡。
2009賽季,青島海利豐隊踢了幾場蹊蹺的比賽,其中就包括某場比賽中隊員兩次向本方球門“吊射”。這位舉報人很有條理地解析了這場球的來龍去脈,包括什么人違反約定“破壞”了比賽進程,為什么對手突然消極比賽,老板杜允琪選派哪名隊員把指令帶到場上,情急之下的海利豐隊球員如何想辦法自破家門。為了表明自己確實接近球隊核心層,舉報人還在涉及的幾個主要當事人的名字下以小字標注了他們的手機號碼。
舉報人“沈陽”表示,自己手里還有更多確鑿證據(jù),包括錄音,希望有助于遼寧警方的偵查。他還表明,青島“水非常深”,盤子很大,主要由“老肥”等三股勢力控制,一些違背賭博集團意志的人被報復、暗算,案情“罄竹難書”。
就在“沈陽”的郵件寄到沈陽前后,媒體傳出青島海利豐前任經(jīng)理劉宏偉等人被拘的消息,更有傳聞稱,該俱樂部老板杜允琪已潛逃。這也印證了“沈陽”在信中的說法——青島是一個賭球的重災區(qū)。
在沈陽,大批滿懷熱情趕來“曝料”的記者,最終都被省公安廳的森嚴壁壘搞得很沮喪。專案組如盾構(gòu)機一般深藏地下,艱難掘進。
初冬時節(jié),《廣州日報》最先發(fā)布消息,稱個別足球圈內(nèi)人士被遼寧警方控制,協(xié)助賭球偵查!皰哔風暴”瞬間引起了媒體的廣泛關(guān)注。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遼寧省公安廳的反賭專案組悄然進駐沈陽北郊的某消防培訓基地,他們系由公安廳抽調(diào)各警種人員組成,聽從公安部指揮,擁有一座單獨的小樓,戒備森嚴,與外界隔絕。
11月17日,又有公安部的官員前往沈陽,督戰(zhàn)該省公安廳的反賭球行動。
賭球的毒瘤在中國足球擴散到什么程度?沒有人能確切的判斷,但幾乎每個熟悉內(nèi)情的人都很悲觀,認為早已病入膏肓。
截止本刊發(fā)稿時,本輪反賭風暴涉及的人員及問題比賽,基本局限于國內(nèi)次級別聯(lián)賽。
而國內(nèi)頂級聯(lián)賽、國字號球員和教練,許多人也都難脫干系。2006年與《遼沈晚報》接觸的那位舉報人曾透露,一些大牌也不干凈,比如上海申花隊某現(xiàn)役國腳也曾被賭博集團收買,這位舉報人直接拎著二十萬現(xiàn)金交給對方,作為對一場比賽特殊表現(xiàn)的酬勞。
假如真的把所有涉及賭球的足球圈人士都繩之以法,中國足球就不是休克的問題,差不多真的要推倒重來。
中國的足壇反賭掃黑,很容易讓人想起一則古希臘故事——國王奧革阿斯在宮殿前搭建牛棚,飼養(yǎng)3000頭牛,積累了經(jīng)年的牛糞,他把打掃牛糞的任務交給赫拉克勒斯,要其在一天之內(nèi)清掃干凈,充滿智慧的后者竟奇跡般地完成。
中國足球這間“奧革阿斯牛棚”,能否找到它的赫拉克勒斯無疑是個疑問,更大的疑問是,“國王”清掃牛棚的意愿幾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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