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孟清
“人類至少存在5種甚至更多的性別。”這句話是幾年前,一位美國基因?qū)W家接受雜志記者采訪時說的,對此我并不以為然。但直到我采訪了一個男孩,我才知道,就在我們的身邊,還有人,掙扎在性別的困惑里。
20歲的孟清(化名)是個清秀的男孩。他打來電話,告訴我說他想變性,需要記者幫忙。
電話里,孟清的聲音沙沙的,語速很慢,總是以一種探詢式的語氣,給人一種溫柔而柔弱的印象?赡钱吘故情g接的熟識,現(xiàn)實中他到底是什么樣的男孩,我心里真的沒底。他是否真的正為性別而痛苦絕望?有關“變性”的話題又該從何提起?
無數(shù)個問題在打轉(zhuǎn),但我還是猶豫了。我知道,此類反映人一方面想找人傾訴,另外就是需要醫(yī)院救助。但是,強烈的好奇心最終占了上風,我決定要采訪他。
當天的天空很藍,看到一個穿藍夾克男孩邁著碎步走來,我意識到這就是孟清,因為孟清告訴我他最愛藍色。這就是那個單薄而顯清瘦的孟清留給我的第一印象,等到孟清開口講話,這種感覺更多地變成了震撼。
代父撐起家
孟清一家五口人,全靠父親種田來維持,因此家里除了吃穿外,只能勉強維持姐弟三人的學業(yè)。孟清說,父親是很嚴厲的人,所以自己總是躲著他,可越是這樣,體格強壯的父親越是揍他,每次都是弱小的母親攔著。
2002年的元旦,對孟清來說是一個噩夢般的日子。那一天晚上,母親帶著姐弟三人送走了久病的父親。父親的病最開始,只是腿關節(jié)突然彎不下去。由于家境艱難,父親沒有及時看病,等到癱瘓在床時,一切都太遲了。
在父親去世后,母親扛起了整個家,可看著母親日漸消瘦的臉,孟清心疼了。15歲的他決定退學,扛起家庭的重擔。平時都沒怎么干過農(nóng)活的孟清,每天早上四五點鐘就下地去,中午吃饅頭,就著地邊井水就算一頓飯。晚上,天黑得看不著人影,孟清才一步步挪回家去,躺在床上,咬住被角,孟清的淚水這才流了出來。
可就是這樣的勞累,家里的條件卻沒有一點改善。2002年的6月份,孟清的小弟也因無力支付學費退學了。春節(jié)時,姐姐也經(jīng)人介紹嫁到了鄰村。為維持這個家的生活,孟清決定要到外面打工。
13歲時,他戀上了他
孟清說,他有個幸福的童年,正如父親所言,他是越大越“怪”,從中學開始就希望可以穿上美麗的裙子,變成一個漂亮的少女,在同學之間穿梭,尤其是讓小虎(化名)看到自己出眾的美麗,可是他深知這是不能言說的秘密。
孟清的皮膚很細膩,再加上他單薄的身材,同學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孟妮兒”。每當有人這么叫他時,孟清總會羞愧地低下頭,眼里還泛著淚光。同桌的小虎很仗義地站起來,趕走那些人。
從那時起,孟清看小虎的眼神變了,13歲的他覺得小虎特別有男兒氣概,班上沒有一個女孩能配得上他。如果自己變成了女孩,和小虎一起坐在村頭河邊的柳樹下,一定會是一幅美麗的畫面。
但他不敢說出來,每當和小虎四目相對,他總是急急地躲開。一聽到有人在后面小聲說話,他都會覺得別人看透了自己的秘密。在暗戀帶來的欣喜與憂慮中,孟清惶惶不安地度過了自己的中學時代。
戲語中成就自信
2006年初,孟清與同村的伙伴,一起到唐山的一家工地上打工。孟清身高172厘米,可體重才52公斤,工頭看到他這副單薄的身板,說什么也不要他。在孟清的苦苦哀求下,工頭才答應讓他試試。
穿上寬大工服的孟清,顯得越發(fā)瘦弱。每次他走在工地上,都會有一群工友好奇地跟在后面小聲議論:這個高挑的女孩是誰?孟清聽到這話,心里特別高興,但又不敢顯露在臉上,只能假裝沒有聽到?墒撬麉s越來越多地在各個工棚間走動,他渴望獲得那種被當做女孩的認同感。
孟清說,打工的那段時間是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光。每到休息的日子,孟清都會走上街頭,看那些城里女孩穿戴的衣服首飾,想象著自己變成女孩的模樣?擅看喂浣种螅瑤Ыo孟清的都是更深的沮喪,自己男兒身的現(xiàn)實不能改變!
想要有個愛人
孟清很注意保養(yǎng)皮膚,中午吃飯時,我專門多點了幾個葷菜,想讓孟清補補身子。但孟清拒絕了,他說除了雞、魚以外,他不吃其他的葷菜,那樣對皮膚不好。
孟清已經(jīng)20歲了,同一般的女孩一樣,他也渴望愛情,希望有一個男人來保護自己,愛惜自己。可是由于身體的原因,在保守的農(nóng)村,他根本就“嫁”不出去。然而,羸弱的母親,年幼的弟弟,貧困的家境更不允許他通過手術來實現(xiàn)自己的心愿。
孟清說,現(xiàn)在自己最大的夢想就是掙很多很多錢,安頓好弟弟和母親后,自己就可以找一家醫(yī)院,實現(xiàn)自己做女孩的夢。但是家境的貧寒,又讓他自己也覺得這個夢想不可能實現(xiàn)。
幫不幫你都作難
孟清說,母親非常愛他,知道他想變性的想法,母親哭得死去活來,那種近乎哀求的聲音讓他至今難忘。
送走孟清后,我撥通了孟清留下的住宅電話。電話那端,一個聲音沙啞的婦女說,她就是孟清的母親,接到記者電話時,她剛尋找兒子歸來,然后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孟清失蹤一天了,我肯定要么去了醫(yī)院,要么去找報社了,這個孩子快要把一家人拆散了。”這位母親說,3年前知道了大兒子的想法,當時還以為兒子在開玩笑,哪想兒子的愿望越來越強烈,F(xiàn)在孩子他爹不在了,如果兒子變性了,他們?nèi)以谵r(nóng)村都抬不起頭來,以后還咋活?
我處于矛盾中。我很想幫孟清聯(lián)系一家整形醫(yī)院,實現(xiàn)他做女孩的夢。但這樣做可能更傷害深愛他的母親和家人。
我最終決定放棄。雖然我也知道,這對孟清是多大的打擊。我為孟清遺憾,因為在談話中,我一直能感覺到他的善良和真誠,他對父親強烈的愛。但是,另外一種感受深深地震蕩著我的心靈。孟清說,對于他的想法,家人總是呵斥,感覺他就像怪物,從來沒想到找一個醫(yī)學專家或心理專家咨詢一下。
河南省心理學研究所的一位專家曾說,如果當時孟清父母和家人,愛的方式不那么嚴厲,不那么武斷,或許現(xiàn)在的孟清會是一個“新的”孟清。如果在孟清成長的過程中,有人能給予他成熟、科學的引導,孟清也會有一個嶄新的未來。(記者 李書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