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3日，58歲的馮燦經(jīng)在自家祖墳前自殺了。兩年前，他被兒媳指認為殺人疑兇，被當?shù)貦z察院指控犯有故意傷害罪而提起公訴，又因證據(jù)不足被當?shù)胤ㄔ簾o罪釋放。兩年多來，他兩次被逮捕，又兩次被釋放。去年12月，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至今尚未宣判。馮燦經(jīng)給家人和律師留下了4封遺書，他在遺書上說：“我不想再受屈辱的折磨而茍且活著。”
2004年8月16日晚，云南省宣威市城郊發(fā)生一起兇殺案。兩名在河邊約會的男女遭到襲擊，男子陳志坤被刀刺中胸部死亡。女子符麗瓊懷有6個月身孕但沒有受傷。兩人均為宣威計劃生育服務站職工，沒有財物被搶。
經(jīng)警方調查，符麗瓊的丈夫被排除作案嫌疑。符麗瓊被警方監(jiān)視居住審查20多天后，指控殺死陳志坤的人是她的公公馮燦經(jīng)。9月7日，馮燦經(jīng)和妻子楊玲英先后被警方從家中帶走。9月9日，兩人因涉嫌故意傷害被宣威市公安局刑事拘留。
楊玲英后來在給曲靖市中級人民法院的一份文字材料中說：“到了刑警隊后，他們問我8月16日做了什么，我照實說了，他們不信，說那天晚上我和我丈夫殺了人。我們沒做過的事我不能承認。他們三四個人一班，白天黑夜輪班詢問，一個問完另一個問，要我不停地回答問題。后來他們用手銬反銬住我，不準我坐，讓我蹲在辦公桌旁，抬頭看燈，不準睡覺。我累得講不出話來了，可是他們不準我不講話，我一不講話他們就用臟話罵我，還把手銬按得很緊，讓我難以忍受”�！暗搅说谒奶煲估铮麄儾灰页姓J我殺人了，只要我承認我知道馮燦經(jīng)殺人，之前我們商量過。這不是事實。那天晚上馮燦經(jīng)和我，還有婆婆李小翠是一起在家看電視的，這期間馮燦經(jīng)沒有出去過。但我的這些話換來的是更多的罵聲和更緊的手銬，也不給我喝水。其中一個年輕人一邊罵我一邊推我的頭。后來我?guī)缀跏チ酥X，他們罵我推我我都沒有反應。第七天，他們把我送到看守所關了幾天。我的雙腳腫了起來，趴在地上不會走路。”
馮燦經(jīng)的姐姐馮燦瓊說：“當我去接楊玲英時，她已不成人形，臉是黑的，眼睛和腳是浮腫的，我們抱頭痛哭�；貋砗�，她天天做噩夢，夜里常常大叫。”
被拘留的第二天，楊玲英在公安局見到了馮燦經(jīng)�！拔覀儽环謩e帶到門房。我看見他帶著手銬，走路時腰直不起來。很憔悴。警察不準我們講話，我們也不敢講，只是默默地流淚�！睏盍嵊⒄f。
馮燦經(jīng)的3個兒女和一名律師9月10日到公安局詢問情況時，在過道上也看到了馮燦經(jīng)�！鞍职謳е桓焙褪咒D連在一起的腳鐐，彎著腰。我們問警察為什么這么對他，其中一人回答說，他不老實，你們不準說話�！瘪T燦經(jīng)的兒子馮如鵬和馮如鯤說。
馮燦經(jīng)后來也向曲靖市中級人民法院遞交了一份文字材料，講述了他接受審訊的過程：
“從9月7日進來就讓我坐在木椅上接受不厭其煩的問答，有的是輕聲慢語，有的卻是污言穢語，說我們全家都被裝在符麗瓊的褲襠里，說可以把我女兒抓來判兩三年。而只要我交待了，就可以把我妻子放回去，老母親也有人照顧了，女兒也不再追究了等。我心如刀絞，加之80多個小時的連續(xù)身心折磨，我受不了了。9月10日晚，我第一次違心地進行了傷害他人的陳述。但第二天他們說我的陳述不客觀，經(jīng)不起推敲，然后對我進行或明或暗的指點。9月12日晚，有一人對我說，你的口供次數(shù)多了不好，先說一遍，我們聽聽可以了再做筆錄。這天晚上我做的供述是經(jīng)過試述他們認可后才做的筆錄。9月13日凌晨，他們讓我睡了一會，醒來后洗了個臉，然后讓我坐在沙發(fā)上對著攝像機一邊喝水一邊照頭天晚上的供述重復了一遍。但他們沒有錄我的腳，我的腳是腫的。經(jīng)過幾天的審訊，我知道了怎么隨著他們的語氣去編才能過關。所以只能迎合他們的要求，盡快活著走出去，為伸冤保命保身體。”
在這份材料里，馮燦經(jīng)還寫道：“檢察院第一次提審我時，我如實陳述了我沒有傷害他人。后來執(zhí)行逮捕我的警察罵我是小人，出爾反爾。”
審查起訴一波三折
2004年12月14日，宣威市公安局以馮燦經(jīng)涉嫌故意傷害罪移送宣威市人民檢察院。2005年5月25日，宣威檢察院又將此案報送曲靖市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曲靖檢察院經(jīng)審查后做出存疑不起訴決定，認為“本案經(jīng)過兩次退回補充偵查，仍不符合起訴條件”。同年7月5日，關押近10個月的馮燦經(jīng)被放了出來。
馮燦經(jīng)出來當天，宣威市公安局就向曲靖市檢察院申請了復議。7月28日，曲靖市檢察院撤銷了原不起訴決定，轉由宣威檢察院審查起訴。宣威市檢察院決定逮捕馮燦經(jīng)，出來23天的馮燦經(jīng)又被抓了進去。
2005年8月9日，宣威市檢察院向宣威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訴。由于宣威市是曲靖市代管的縣級市，因此，曲靖市中級人民法院決定此案由該院審理，宣威市人民法院將此案退回宣威市人民檢察院。宣威市檢察院再次將此案上報給曲靖市檢察院審查起訴。2006年2月23日，曲靖市檢察院向曲靖中院提起公訴，指控馮燦經(jīng)故意傷害致人死亡。
法庭上，馮燦經(jīng)的辯護人認為，此案疑點太多，目前的證據(jù)不足以證實馮燦經(jīng)作案，不排除其他人作案的可能。
馮燦經(jīng)也在法庭上辯解說：“我是弱者，公安的逼供我拿不出證據(jù)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法庭上說出真相。我作的有罪供述是怕女兒被關押，希望妻子早點放出去。我沒有傷害他人，我沒有罪�！�
經(jīng)審理，馮燦經(jīng)的辯解意見及其辯護人的辯護意見得到了法院采納。2006年6月2日，曲靖中院宣告馮燦經(jīng)無罪。
2006年6月10日，又被關押了10個月的馮燦經(jīng)第二次獲得了釋放。
但此前兩天，即6月8日，曲靖市檢察院已向云南省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了抗訴，認為“判決認定事實有誤，適用法律不當，判決錯誤”。
當事人至今下落不明
2006年12月14日，云南省高院在曲靖開庭審理了此案，目前還未宣判。
“開庭之后，我和我89歲的婆婆4次從宣威到昆明向省高院反映情況，我們每次都向法院的人下跪。就在我們第4次從高院返回后的幾天，馮燦經(jīng)走上了絕路。馮燦經(jīng)壓力太大，尤其受不了為自己的案子年邁的母親一次次向別人下跪。他拿不出證據(jù)證明自己沒有殺人。那天晚上他和我們一直在看電視。為什么符麗瓊說的可信，我和婆婆兩個人說的就不可信？”楊玲英說。
符麗瓊指控公公馮燦經(jīng)是殺人疑兇、馮燦經(jīng)自己作了有罪供訴后，符麗瓊脫離了20多天的“監(jiān)居審查”。在這期間，她在醫(yī)院里做了人工引產(chǎn)。之后，她沒有和他的丈夫再見面或通電話，從此再無音訊。法院的兩次開庭，她都沒有出庭作證。
符麗瓊離開醫(yī)院后，楊玲英在拿回家的被子里發(fā)現(xiàn)一張符麗瓊寫在宣威市中醫(yī)院住院病歷上的幾個問題，其中有兩個問題是：“他們在詢問過程中，我有什么權利。我實事求是的說出我知道看到的一切，但在他們看來，我是撒謊，小看他們，耍他們，結果就會導致他們的一些過激行為。比如言語中傷，或者打我。他們的這些做法，是否合法？”“連續(xù)詢問時間上是否有規(guī)定？”
馮燦經(jīng)的辯護人將這張字條提供給了檢察院。辯護人稱：“符麗瓊有被逼的可能。我們希望她能站出來說句真話，究竟是不是馮燦經(jīng)殺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