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wù)經(jīng)書面授權(quán))
近20年里，她幾乎沒有買過一件新衣，所有出席表彰會的衣服都是她向親戚和同事借的
事隔17年，祁如琴還不時地會向上高中的女兒提起，當年她在北京短短一周的經(jīng)歷。那幾乎是她51年生命中最激動最華彩的時光。1989年國慶，她因獲得“全國勞動模范”，和2700名全國勞模、先進一起參加在北京舉行的表彰大會。
那年，她34歲，是福建省當年最年輕的全國勞模，也是三明紡織廠的第一位全國勞模。
“干一行，就去愛一行”
時間再往前回溯20年，1969年，當14歲的祁如琴同哥哥弟弟、妹妹隨父母從福州被下放到位于福建山坳深處的沙縣農(nóng)村時，并沒有想過自己將面臨什么樣的命運轉(zhuǎn)折。她只記得，從縣城到他們落戶的田坑大隊，還需要一兩個小時的車程，沒有到過如此偏遠農(nóng)村的媽媽哭了一路。
到了1975年，父母親帶著弟弟妹妹被允許返回福州，哥哥也因招生回去了，剩下祁如琴一人，她和其他20多名知青一同著急地尋找著能夠返城的渠道。這期間，有過一些企業(yè)來招工，名額都被照顧給了年齡更大一些的知青。直到1978年。
這一年，三明紡織廠來到祁所在的大隊招工。雖然，坊間一直流傳著“男不進礦女不進紡”的說法，來形容女工在紡織廠的辛苦，而且三明市與她家所在的福州距離遙遠，可已經(jīng)23歲的祁如琴還是非�？释玫竭@個機會——成為工人，是只有小學(xué)文化的她恢復(fù)城市人身份惟一的途徑了。
因為平時表現(xiàn)很好，她被村民們一致推薦而順利拿到了這個惟一的名額。11月11日，祁如琴成為了三明紡織廠當年新招職工中年齡最大的擋車工。同年12月，國家對國有企業(yè)進行“放權(quán)讓利”改革的嘗試也轟然開始了。
剛進紡織廠的擋車工，沒有不哭的，包括祁如琴。經(jīng)紗車間里布滿了轟隆的織布機臺，每一名擋車工需要不斷地巡回在5部機臺之間，以最快的速度把紡出的斷線接上，以保證每一股紗錠隨機器持續(xù)正常地出紗，而單一部機臺就有450錠紗。上班8個小時，眼、腳、手都必須不停地運轉(zhuǎn)，還要行動迅速，才可以應(yīng)付。當祁如琴帶著以前生產(chǎn)隊的姐妹到車間參觀完，她們堅決表示，“我寧愿當農(nóng)民，也不愿意當擋車工”。
不過，祁如琴沒有這么想。就像她在生產(chǎn)隊時就是每年的“五好社員”，在祁的觀念中，“再辛苦，既然干這行，就要愛這一行�！彼@一“愛”真是愛得徹底。她開始琢磨，“為什么別人能做得既快又好？”她仔細觀察“老”工人怎么做，下班后，干脆把一錠紗帶回宿舍，苦練接線頭的手法，甚至在黨員學(xué)習班的課堂上，在探親回家的火車上，她都手捧著紗，隨時隨地“練功”。
不到半年，她的技術(shù)已經(jīng)非常嫻熟了。廠里于是把她調(diào)去擋緯紗，這比擋經(jīng)紗的要求高得多，去擋緯紗的都必須是技術(shù)過硬責任心強的擋車工。很快，在緯紗班的月度測評中，她每次都在5個小組里排名第一。班長也因她沾光，月月都和她各分得獎勵給第一名的1塊錢獎金。
從此，又快又好地紡紗，幾乎成了祁如琴全部的生活和所有的興趣。她樂于去研究，如何才能以幾乎完美的手法保證紡紗的質(zhì)量。她甚至擔心中午吃飯時為她替班的工人，或與她接班工人的不用心，打破了這種完美形成的過程。于是，中午吃飯時，她不再吃喜歡的菜，因為那個嚼起來慢，她最常點的是豆腐，因為“這個吃起來最快”；她還不厭其煩地為下一班的接班工人配好粗細不等的紗錠，并且詳細交代這些紗錠對應(yīng)的銜接處，只有這樣搭配紗錠，紡出紗的速度和質(zhì)量才是最佳的。
因為擔心機臺織布離開自己的視線出問題，祁如琴還訓(xùn)練出自己8小時上班時間不用上廁所的“本事”，一直到退休都如此。擋車工還有一個特別辛苦的地方，就是上夜班。很多擋車工困得不行，借口上廁所，哪怕在廁所能睡上一會也愿意。而她上夜班時，會先沖上一杯很濃很濃的茶帶去。每到困得感覺日光燈都在旋轉(zhuǎn)的時候，她就盼望著摞紗工快點來，摞紗工一來摞紗，她就去幫忙，人一動就不困了。要是摞紗工不來，她就自己找事做，哪怕把已經(jīng)很干凈的機臺反復(fù)地擦。千方百計，就是為了不打瞌睡。
事實上，“追求完美”并不是祁如琴的性格。她最看不慣的，是一天到晚把家里收拾了又收拾的人，她甚至認為，一直忙不完家務(wù)的人都“有病”。她對家里的標準是：差不多過得去就可以。
曾經(jīng)眩目的青春
三明紡織廠的前身是上海市第26棉紡織廠，1970年才遷到三明市，廠里的老工人幾乎全是同原廠一起從上海遷來的。所以，像祁如琴這樣新招的福建人在這個廠里反而成了不折不扣的“外地人”�？墒�，上海的老師傅們卻很快喜歡并接納了祁如琴這個“外地人”。
2年的學(xué)徒生涯她只用一年就提前轉(zhuǎn)正定機了。轉(zhuǎn)正當年，祁就被班長推薦評選上當年的“廠先進”。從此之后，她幾乎囊括了每一年的“廠先進”“廠勞�！薄叭思t旗手”稱號。她的照片常年掛在廠宣傳櫥窗的最前面。
1980年的一件事情，讓剛進廠不到2年的祈如琴在3000多人的紡織廠聲名遠揚，也開始了她職業(yè)生涯的“光輝”歲月。
那時，祁如琴的這幾個機臺，一直出壞布，每個班組的情況都如此，廠里的技術(shù)員和工人都沒有查出原因。當年還是新工人的祁也在一旁悄悄地觀察。當她怯生生地把她猜測的一個故障原因反映給一位技術(shù)員時，年輕的技術(shù)員沒有當回事；她不甘心又提醒給了另一個老技術(shù)員，老師傅當真把有疑似問題的紗進行檢測，結(jié)果果真如此。困擾大家一個多星期的難題竟被剛進廠的小丫頭給發(fā)現(xiàn)了。接著，她又發(fā)現(xiàn)問題的原因是因為新加的機油粘在了粗紗上引起的。廠里立刻決定，幾十年不變的滴油程序從此取消。
第二天，廠部紅榜通報表揚了祁如琴和老技術(shù)員。成就感沖擊著剛剛進廠的祁如琴，每天她都會有意從紅榜前面經(jīng)過看一眼，然后再心滿意足地開始一天的工作。從那時侯起，祁如琴的名字就不時地出現(xiàn)在廠里的紅榜上。包括：
1982年、1983年，三明市勞模。
1982年，“省級操作能手”。
1984年，省五一勞動獎?wù)隆?/p>
1988年，全國紡織部的勞動模范。
1989年，全國勞動模范。
1993～1997，全國人大代表。
1995年，福建省十大杰出工人，等等。
所有獲得的榮譽中，讓祁如琴最為驕傲的，就是1989年國慶期間，她因獲得“全國勞動模范”稱號，到北京參加表彰大會。北京的那個星期，在之后17年間，反復(fù)重現(xiàn)在她的記憶里；也成為其不厭其煩講述給女兒的“經(jīng)典”。
出發(fā)去北京那天，廠里職工敲鑼打鼓地用小車把戴著大紅花的祁如琴送到火車站。在三明火車站和福州火車站，也都是鑼鼓喧天地歡送一起動身的勞模們，大家把他們送上北上的列車。祁如琴至今還記得那種略帶暈眩的既興奮又光榮還羞澀的感覺。
全省69名全國勞模和先進包下了列車的一節(jié)車廂，車廂里，桌子全用簇新的白布鋪著，桌上擺著熱水和花生瓜子；他們?nèi)コ燥垥r，還有專門的乘警為他們看著行李；其他車廂的人紛紛議論著，“這車都是勞模啊”。這個場景永久地停在了祁如琴的記憶中，這種禮遇她從沒有碰到過，之后不曾再有。
這次把全國勞模和先進個人匯集到北京的宏大的表彰大會，是事隔30年之后第一次，1989年，國家急需通過一些積極正面的人物事跡，來凝聚和振奮全國人民的精神氣質(zhì)。這使得這次的表彰大會顯得格外隆重而特別。
在表彰大會上她看到的一言一行，一景一物，都像定格的畫面在日后反復(fù)出現(xiàn)在祁如琴的回憶里。特別是當看到中央領(lǐng)導(dǎo)人鄧小平、江澤民等出來講話，學(xué)生拿著鮮花在臺下面歡呼時，她只記得自己腦子一片空白，雙手一直在鼓掌，淚水不自覺地充滿了眼睛。
表彰會后，組委會還安排大家參觀長城、故宮等各個旅游景點，在勞模們登上天安門城樓時，天空中燃起了歡騰的焰火。
從北京回三明以后，祁如琴和其他省的幾名全國勞模被安排到一些企業(yè)演講。他們站在臺上，接受著臺下諸多學(xué)生的熱烈歡呼，她感覺自己的手在發(fā)抖，眼淚再次溢出了眼眶。
那時，省、市里大小報紙都以重要篇幅報道他們的事跡。
從此之后，在三明紡織廠所有人的口中，“祁如琴”的名字被“勞模”取代了。
90年代，與廠共榮辱
1989年秋天，是紡織工人、全國勞模祁如琴生命樂章的最高潮，也幾乎是由中國紡織行業(yè)代表的國營企業(yè)，逐漸退出歷史舞臺前最后的美好時光。
90年代以后，由于“宏觀失控”以及種種原因。中國紡織工業(yè)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經(jīng)濟效益不斷下滑。從l993年開始，國有企業(yè)連續(xù)6年虧損，一度出現(xiàn)了全行業(yè)虧損。在這期間，“紡織工業(yè)”被稱之為“苦菜花”的同義詞。紡織工廠成為高中、中專學(xué)校畢業(yè)生最不愿意去的行業(yè)。
1994年，全國百名勞模受全國總工會邀請，到北京參加國慶45周年觀禮，祁如琴也在受邀之列。那時候，廠里的經(jīng)濟狀況已經(jīng)很不好，為了給廠里省錢，她選擇坐火車來回。在她從京返回、出福州火車站等公共汽車時，行李箱被偷了，里面裝著祁的全國勞動模范獎?wù)�、獎狀，和領(lǐng)導(dǎo)人的合影以及全國人大代表證、身份證等等，她急得當場就哭出聲來。幾經(jīng)查找未果。就這樣，代表一個勞動者生命歷程中最輝煌時刻的歷史物證，以這種突然的方式永遠遺失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勞�！睅Ыo祁如琴的美麗光環(huán)逐漸消褪，當年的榮耀與欣喜也慢慢淡去。雖說1983年，關(guān)于省級勞模可升學(xué)深造的規(guī)定出臺；同年7月，如何保障他們的身體健康及改善住房條件也被寫入文件；1989年全國勞模大會之后，國務(wù)院又決定為該年獲得全國勞模稱號的職工每人晉升兩級工資，但只有小學(xué)文化，1989年時已年過30的她已不符合深造條件，惟一得到的“實惠”是，晉升兩級工資，即每月增加30多元。而這兩級工資的“實惠”在拿了四五年后，也隨著1994年廠里進行工資改革，一并被取消了。
盡管如此，自獲得全國勞模之日起，祁如琴就決定“這是廠里給我的榮譽，我要為工廠服務(wù)到退休”的想法依然。那個時候，雖然廠里很困難，廠外私人的紡織企業(yè)又想高薪聘她，她還是留在了飄搖的工廠。
從1995年開始，中央提出三年壓掉1000萬舊紗錠，分流安置120萬下崗職工的目標，這個數(shù)字占國有紡織企業(yè)員工的四分一。一批中小紡織廠關(guān)停并轉(zhuǎn)，為數(shù)眾多的紡織職工紛紛下崗(上海紡織工人成為上海第一批下崗工人)、轉(zhuǎn)崗。
到了1998年，三明紡織廠開始實行“壓錠減員”，根據(jù)其中一項政策，凡年滿40歲，可以提前退休，而對勞模的退休政策更為優(yōu)厚，祁如琴動了退休的念頭——她這樣的經(jīng)驗和年齡，正是私人紡織企業(yè)最需要的角色。廠里許多紡織女工也趁此機會紛紛擺脫了這個辛苦的行當，偌大的車間一下子沒有人了，原來五六十個人的一個班組只剩下十幾人，因為女工走得太多，工廠竟到了無法正常運轉(zhuǎn)的地步。廠領(lǐng)導(dǎo)找到祁，說“廠里現(xiàn)在非常困難，你這個勞模也是廠里培養(yǎng)的，現(xiàn)在廠里需要你，你先留下來吧�！逼畲饝�(yīng)了。
1999年，紡織廠實行第二批“壓錠減員”。分廠廠長又找到她，說“不要走，和我們一起干”。祁只是有點擔心這個廠子會不會倒掉？可還是留了下來。她留下來的任務(wù)就是集中培訓(xùn)新招來的員工，使她們迅速能夠上崗。一天八個小時，除了吃飯，她必須在轟隆的車間里不停地在講。
因為用嗓過度，幾個月后，她聲音全啞了。醫(yī)生告訴她，如果再不靜音，可能從此失聲。為了保住嗓子，她決定教授時盡量小聲。
2000年，廠子還是倒閉了。原三明紡織廠改制為三明紡織股份有限公司。原先國有企業(yè)的標志性身份——勞模，在新的公司里，不復(fù)任何意義。也就是說原先廠里針對勞模的種種優(yōu)惠，包括退休補助將不再有。
面對新公司，這個80年代的老工人又一次答應(yīng)了領(lǐng)導(dǎo)希望她留下的請求，并打算投股5000元，“幫助公司”重新開始新的職業(yè)歷程。
這時，福州家里打來電話，父親中風在床。
在新世紀被遺忘
真正讓祁如琴下定決心回到福州的，是2000年福建省的一紙新政策。政策規(guī)定：凡老知青退休或單位倒閉的，戶口可以遷回原籍所在地，家屬可以一同遷回，孩子必須18周歲以下。為了孩子有更多的升學(xué)就業(yè)機會，她決定舉家回到福州。
這可能是第一次當廠里和家里的利益發(fā)生矛盾時，她選擇了家里。因為公司沒有了40歲退休的優(yōu)惠政策，她只能辦理“內(nèi)退”，“內(nèi)退”工資每月300多元。而如果1998年她辦理退休的話，退休工資超過千元。
剛回到福州，他們一家三口、父母親、哥哥和弟弟的兩個家庭一起擠在2間各16平方米的房間里，那是1974年父母親從沙縣返城后福州市政府提供的�，F(xiàn)在這里是福州倉山著名的棚戶區(qū)(貧民區(qū))。
后來，政府給每戶增補了一間房，祁如琴一家三口終于擁有了一間11平的小屋。三間房的租金是每個月60元。在那個狹長小屋的左側(cè)縱排放2張床，16歲女兒的床靠里邊挨著窗戶，祁如琴兩口子的床緊貼著門邊；屋子右側(cè)，并排擺著一個寬不到1米的舊式衣柜和一張老式辦公桌。這便是他們家的全部家當了。
現(xiàn)在，祁如琴每天的主要任務(wù)是照顧母親(父親去年去世)、自己一家三口、以及哥哥弟弟及妹妹的三個孩子共7個人的一日三餐。
回到福州6年，祁如琴和周圍五六十戶棚戶區(qū)的鄰居已經(jīng)很熟識了，可是很少人知道，年輕時的她曾經(jīng)是福建省最年輕的全國勞模，曾經(jīng)拿過一名勞動者能拿到的幾乎所有大小榮譽。現(xiàn)在她和周圍鄰居一樣，平日里總是穿著拖鞋和便服，談?wù)撝鴦倓偵蠞q的煤氣費和油價，細心照料著全家人的起居飲食，像上班一樣準時。只有當她談起在工廠時的情形時，你才從她神采飛揚的臉上看到不同于其他婦女的生動和——驕傲。
如今，她和那段“輝煌”歷史僅有的關(guān)聯(lián)就是，每年年底，三明市總工會都發(fā)給全市各勞模200元的補助，2年前，這筆錢被集中發(fā)放給特困的勞模，從那年起，她能拿到三到四千元的“特困補助”。去年春節(jié)，祁如琴收到4000元錢補助時，還特地打電話回去表示感謝。
去年，祁如琴年滿50，辦理了正式退休手續(xù)，每個月可以拿到920元的退休金。已經(jīng)買斷工齡的丈夫，現(xiàn)在在家附近的一家小廠打臨工，工廠一年中只有半年開工，一年下來能賺上3000多元貼補家用�，F(xiàn)在，他們家花銷最大的項目就是上高中的女兒。她說，女兒很懂事，知道自己家經(jīng)濟情況不好，從不會吵要買很貴的東西，平時里，她時常還會跟女兒提起當年她在北京開表彰大會的情形，以及她印象中17年前首都的模樣。
采訪末了，她略帶羞澀地跟記者說，其實她最大的愿望，除了供女兒順利讀完大學(xué)外，還想擁有一處屬于自己的房子，還想買幾件象樣的衣服——近20年里，她幾乎沒有買過一件新衣，所有出席表彰會的衣服都是她向親戚和同事借的。
祁如琴說，她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得勞模或者先進，所以之后也從沒有想過要用這些榮譽為她換取什么。對她來說，“勞模”已經(jīng)是過去，是只剩回憶的歷史；對政府來說，她又何嘗不是“歷史”？當記者致電三明市總工會打聽祁如琴近況時，得到的回答是，“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宣傳價值，你們不用再找她了”。
“我覺得現(xiàn)在的勞模都是假的”
問：在你看來，要當上勞模需要具備哪些標準？
祁：我根本不知道要什么標準。反正我就是這樣干活的。哪里有按照評勞模的標準去干活的。
我覺得(勞模)在廠里干活肯定要干得比別人好。做工人的(當勞模)，第一個肯定操作技術(shù)得過關(guān)，技術(shù)不好，再肯干也沒用。還有就是思想好。
問： 你知道的有沒有不符合勞模標準的勞模？
祁：怎么會沒有。底下的工人都在講(這些)。
像大家議論1995年(我們廠里)評出的那個全國勞模，就說，祈如琴是苦干(得到的勞模)，他是“巧”干。
問：一些私人企業(yè)老板和體育明星也成了勞模，你認為你和他們有什么不同？
祁：姚明，也是靠他的技術(shù)(比別人好)獲得的勞模。因為分工不同，各行各業(yè)都有自己的勞模，我是這樣認為。在他那行，他干得好，當然該得勞模。
私營企業(yè)老板，誰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說他怎么是“干得好”呢？反正我是想不通，老板當勞模，人家都不會相信。
雖然也不是百分之百這樣，但老板當勞模，十個有八個是投機取巧當上的。他們當上勞模，生意就好做了。
問：你認為勞模的榜樣作用是越來越強，還是更弱了？你當時感覺自己有起到榜樣的作用嗎？
祁：現(xiàn)在沒有榜樣的作用了，以前真的就是這樣(起作用的)�，F(xiàn)在人們都忘記(還有)這個了。
我沒有想到過要去做榜樣，但是我做出來以后，人家就認了——“哦，勞模是該這樣的”。
問：你覺得當時對你的報道和實際情況一樣嗎？
祁：他們做的報道也都是根據(jù)廠里報的材料寫的，差不多就是這些內(nèi)容。我當時被評上的時候，我們廠里書記就說，“我們這個勞模是沒有水分的”。
問：現(xiàn)在，在和人閑聊或別的什么場合你還會提到你曾經(jīng)是全國勞模的經(jīng)歷嗎？
祁：我從來不提。不好意思提到，提它有什么用呢？人家會幫你什么嗎？
問：你認為現(xiàn)在還需要勞模嗎？
祁：現(xiàn)在許多國有工廠都沒有了，私人企業(yè)怎么評勞模？要評的話都是這些工廠的老板，按上繳錢多的，評勞模。所以現(xiàn)在評勞模，我都……我覺得那些都是假的。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丁塵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