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正在熱映的大片《色·戒》的導演李安12月25日做客北京電影學院,與同學們進行學術(shù)交流活動。同時出席的還有著名導演田壯壯及電影學院院長張會軍。李安還獲得了“北京電影學院客座教授”榮譽稱號。 中新社發(fā) 墮天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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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正在熱映的大片《色·戒》的導演李安12月25日做客北京電影學院,與同學們進行學術(shù)交流活動。同時出席的還有著名導演田壯壯及電影學院院長張會軍。李安還獲得了“北京電影學院客座教授”榮譽稱號。 中新社發(fā) 墮天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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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新網(wǎng)9月17日電 李安給人的印象,溫文和煦。但他走過的成長路,顛簸崎嶇。臺灣《天下》雜志7月號刊登李安專訪,“千山萬水走過”的他深刻地體驗到: 真誠地面對自己,愈艱困愈要追尋本心。真誠地面對人性,就算遺憾也令人感動。
以下是訪談摘要:
五月初的紐約街頭,春寒料峭。電影導演李安從一個午餐會議,匆匆趕回紐約大學附近的Focus公司辦公室。新片“Taking Woodstock”正緊鑼密鼓地展開,這已經(jīng)是李安今天第四個行程了。
他的臉上略有倦意,卻非常認真、專注地回答每一個問題。要換到另一間辦公室續(xù)談,看訪客忙亂地收拾一堆器材,李安很自然地幫忙拿起好幾樣,兩手滿滿地一路爬樓梯過走道。臨行前,請李安簽書,他慎重地說,這要用黑色簽字筆。寫好后,正要闔上書頁,想了想,又再拿回來,添了“保重!”。遞出書,拍拍訪客的肩膀,笑容中帶著鼓勵,“跑這趟辛苦了!
“我希望自己是個nice guy,”被問到他最重要的人格特質(zhì)時,李安笑著說,有點不好意思。在許多人的印象里,這一款質(zhì)樸真誠、李安式的笑容,揮之不去,十分難忘。
不管是李安的人,還是他的電影,最大的魅力,就是真誠。
“真誠地面對人性……真誠地面對自己,”兩小時的訪談里,李安一再強調(diào),用他溫和卻堅定的語氣,“你勇敢,愿意真誠面對,會開拓出很多空間、很多思路。當在做這樣的開放時,那個能量會影響到你的觀眾,他會跟著進來!
人生的春夏秋冬都經(jīng)過,李安對人性的諸多面相,有刻骨銘心的體驗。
因家庭的遷徙,小學起就經(jīng)歷文化沖擊,在外省中原文化和日式本省文化間尋求平衡。自小是家中最受寵愛與期待的長子,卻連續(xù)兩次大學聯(lián)考落榜,無顏面對擔任高中校長的父親。在藝專找到舞臺與信心,一路擔任男主角,還曾獲大專話劇比賽最佳男主角獎。赴美留學時,卻因語言問題,只能演啞劇或小配角。專心朝電影導演發(fā)展后,找到最適合自己的表現(xiàn)方式,畢業(yè)作在紐約大學影展得了最佳影片與最佳導演兩個獎,美國三大經(jīng)紀公司之一的威廉.莫瑞斯當場要與他簽約,沒想到在美國一留六年,一部片子也拍不成。
戲里戲外兩個李安
眾人無法想象,三十好幾、有妻有子的男子,如何能熬過六年失業(yè)在家的日子,而不認賠殺出。李安卻說,“這是我要做、是我愛做的事情,毫無反悔。我不會說這把我撒錯地方,我后悔,從來不會!
找到自己的興趣,追求自己的夢想,不斷學習成長,這個小學生都會作文的基本道理,卻極少人能像李安一樣,用全部的生命來孤注一擲。這樣的篤定,來自真誠的面對自己!拔乙恢敝牢乙裁矗鋵嵑芎唵,就是一部接一部拍,然后適應,然后從生命里面學習!
從生命里學到的深刻功課,李安直接、間接地透過銀幕傳達出去,觸動觀眾內(nèi)心深處相同的情感!芭碾娪笆呛苷媲械捏w驗,里面有我許多掙扎,”李安曾說。許多看過父親三部曲──“推手”、“喜宴”、“飲食男女”的觀眾表示,這些電影,幫助他們面對與家人間的復雜情緒,有愛與勇氣進行對話與溝通。
也因為高峰、低谷間來回擺蕩過,李安看人性的掙扎,有著很大的同情!拔掖蟾藕芎线m跑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這跟同情心有關。同情心不是可憐,是相同感情的意思。”他厭惡權(quán)威、厭惡用集體的、制式的、是非黑白的模子去簡化、判斷人性,“或者用一個很簡化、符號性的東西去凝聚力量。有那種力量,我就要想辦法把它打散,把它解構(gòu)掉,”李安表示,解構(gòu)之后,透過檢討、溝通,“彼此了解,就不會那么劍拔弩張。”
因此,李安的電影,經(jīng)常采取違反常規(guī)的角度:從南軍的角度看南北戰(zhàn)爭(與魔鬼共騎)、剖析“超級英雄”的父子情結(jié)與心理創(chuàng)傷(綠巨人浩克)、從恐懼的角度塑造漢奸(色,戒)、大俠也在倫理與欲望間掙扎(臥虎藏龍)。
很難想象,這么一位處理復雜議題,直指人性深處的大導演,面對現(xiàn)實生活,卻束手無策,“很容易被騙,”說起因人老實、臉皮薄,不會拒絕人,而有無數(shù)被騙的經(jīng)驗,李安笑著說自己是“不太有用那么一個人!
但一進入電影世界,李安卻是千軍萬馬,指揮若定。他和在英國劍橋大學主修英國文學的,.湯普遜,合作英國文學片“理性與感性”,贏得她的尊敬;他導演安妮.普洛的“斷背山”,讓這位以深刻描寫美國西部文化著稱的作家,極度推崇;他和武打片大師袁和平合作“臥虎藏龍”,拍出意韻深遠的武俠片。
戲里戲外,怎么有這么大的差別?
答案還是回到李安的本心──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電影上,電影之外,他不浪費心力,“人就會松散、不專心,就會space out,注意力不集中,”李安解釋說。
求真求準不妥協(xié)
電影世界里的李安,要求精準,不輕易妥協(xié)。是不是nice guy已經(jīng)不重要,而是要領著武林高手,精準地傳達復雜深刻的人性。
他不但要求演員情感表達的細致深刻,就連最小的道具、布景都不放過。作家龍應臺曾經(jīng)為文贊嘆過李安拍“色,戒”“以‘人類學家’的求證精神和‘歷史學家’的精準態(tài)度去‘落實’張愛玲的小說”。文章中提及,戲里所有的尺寸都是真的,包括三輪車的牌照和上面的號碼。街上兩排法國梧桐是一棵一棵種下去的,還特別訂做了一部真的電車。
這種求真、求準的精神,極度磨人。經(jīng)常在挑戰(zhàn)工作人員的極限,但也激出了驚人的成長與超越。
《十年一覺電影夢》里,李安生動地描寫他和人稱“八爺”的袁和平,如何“相互刺激,天天就這樣折騰”。李安要求編招時要“把角色個性融入動作”,“打斗中得有故事,不能干打”。李安的許多要求,常讓袁和平做得礙手礙腳,長吁短嘆,一些動作無法做到也很沮喪。但整個武術(shù)班底仍不斷實驗,拚命嘗試,激發(fā)出很多新做法,終于拍出經(jīng)典的竹林追打戲,達到李安要求的“打出一種‘意境’”。
不過,還是經(jīng)常有用盡力氣,還做不出來的情況。袁和平最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就是,“電影是遺憾的藝術(shù)!
何只電影,對李安而言,人生本來就有太多無可奈何的遺憾!叭吮M力了,還委屈。人盡了力量,事情還不行。”是最令李安感動的。因此,他電影里的很多主角,像李慕白(臥虎藏龍)和王佳芝(色,戒),都很賣力。但因內(nèi)在、外在的種種因素,事情做不成。但他們都盡力了,甚至付出自己的性命。
帶著悲憫的眼光看這一幕幕,李安以愛作為最后的救贖。戲的末尾,玉嬌龍拼了命為李慕白找解藥、易先生坐在王佳芝的床上流淚,“(愛的)本質(zhì)可能是一團霧,摸不清楚。可是你的需求、當你感受到的時候,那是很人性的感覺,這個我是很肯定的,也一直是我不會放棄的,”李安說。
導戲,更導演人生
李安導演的,不只是戲,而是人生。引領觀眾走進人性的細致幽微之處,李安具有一種獨特的穿透力,可以進出東西文化、古今題材、性別角色、電影片型……。
“我的出身老是在漂泊,我們外省人到臺灣,適應這里,然后到美國又適應美國……我游走過很多的地方,在中間發(fā)現(xiàn)很多東西,”李安強調(diào),歷史為臺灣帶來多元文化的沃土,是很寶貴的資產(chǎn)及優(yōu)勢,千萬不要輕易拋棄,“文化這種東西,要維護很困難,要不爽把它丟掉,很快,一斷層就沒有了!
因此,李安有很強烈的使命感。身為歷史交接的這一代,“我覺得我有責任,要留下一些東西,”
李安希望透過電影,為下一代留下可以回溯歷史的影像。更希望透過電影探討的議題,促進溝通。
“人要做深層的溝通,才會感覺到愛,”李安強調(diào),“電影應該是一個provocation(刺激),不是一個statement(宣言)。真正好的電影,是一個刺激想象跟情感的東西,刺激大家討論!
李安說話,和他的電影一樣,引人深思又有撫慰的力量。然而,再精采的戲,終有散場的時候。帶著意猶未盡的遺憾,訪談不得不結(jié)束。
李安笑著說再見,招牌的酒窩更深了。其實,這不是酒窩,而是小時候被狗咬留下的傷疤。
如果電影是遺憾的藝術(shù),那現(xiàn)實人生應是面對遺憾的藝術(shù)。真誠的笑容,能讓傷痕變酒窩。真誠地面對人性,就讓遺憾還諸天地。(蘇育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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