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情發(fā)生后不到半個小時,李中華緊接著參加了其它飛行任務(wù);蛟S是親人之間的心靈感應(yīng),他的妻子潘冬蘭這一天也過的很不尋常。
覺得怎么都覺得心里不對勁兒,干什么也干不下去。然后這時候我們那個主任過來了,我們主任他可能到我這來說,大姐,你們倆今天又化險為夷了?我說啊?我說怎么了?他可能開始以為我知道呢,說了半句話,啊?你不知道啊。他說算了算了。他走了。
心里面就開始,我說那肯定是有事了,這是絕對的,但到底什么事啊,怎么回事啊。后來我就在我們院,我們院的局域網(wǎng),到網(wǎng)上去看了一下,然后我在就網(wǎng)上看到,我們政治處的一個干事就貼了一個特別特別完整的一個帖子,就是說在今天中午,就在我們的這個頭上的天空上,看著很平常,發(fā)生了一個特別危險的事情,有一個試飛員,然后發(fā)生了特別重大的險情,然后有一個試飛員,他冒著生命的危險,他把這個飛機帶到我們地面了。后來說是那個死里逃生的飛行員就是李中華。
吃完晚飯了。我就聽到他上樓的腳步聲,因為他上樓的腳步聲我是能分辨出來的,跟別人不一樣?偸悄欠N很急促,而且很有節(jié)奏那種。就是這種我一下子,一聽的腳步,不行了,那眼淚就,自己就往外流,根本就控制不住,其實我不是一個很愛流眼淚的人,剛一進門,我啥也沒說,我說使勁把他緊緊就抱住了,抱得特別的緊。他覺得很奇怪,他覺得潘冬蘭怎么回事,平時也沒這樣啊。他看我流眼淚,完了他說,怎么了?怎么了?他挺害怕的,怎么回事,他以為有別的事呢,他不知道我知道了已經(jīng)。我說今天下午怎么了呀?然后他說,哎呀你問下午的事情啊,沒事我就按了幾個按紐。說的特別輕松,就按了幾個按紐,心想那叫按了幾個按紐。
王志: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膽識呢?
李中華:這個過程可能比較漫長,也是一點點鍛煉起來的。
王志:性格?還是你的經(jīng)歷?
李中華:應(yīng)該講是我的這個飛行經(jīng)歷吧。因為畢竟也是這么成長起來的,在這個成長過程中,可以說每一次遇到情況,對我都是一個很好的鍛煉,鍛煉的次數(shù)多了,我可能自然就長大了。
李中華從小就對天上的飛機莫明其妙的向往,所以上大學(xué)時,他報考了南京航天航空大學(xué),1983年,當(dāng)他以優(yōu)異畢業(yè)時,正好碰上空軍第一次面向社會院校招收飛行員,這個消息讓李中華怦然心動。
記者:那為什么要當(dāng)飛行員呢?
李中華:實際上呢,這也是一個夢想,小的時候的一個夢想,小的時候呢,也基本上看那個航空知識這類雜志,這個雜志看了以后呢,男孩子嘛,肯定會有很多想法。
所以說大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要選拔飛行員,其實開始是抱著試一試這種態(tài)度。
記者:為什么那么想當(dāng)飛行員?
李中華:我覺得飛行員畢竟它這項工作,一個是跟航空是緊密相關(guān)的,一個它飛機刺激,很有那種需要你去探索,需要你要有勇氣。
記者:那當(dāng)時你確定自己被選中以后,你的心情是什么?
李中華:很激動,因為覺得飛行員畢竟開始是夢想啊,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會能夠走進飛行員的隊伍,很激動,但是呢,也有點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我這條路能走到哪個地步去。
其實,李中華那批飛行員是為了選拔試飛員做準備的。 1993年到1997年期間,李中華先后三次被派往俄羅斯國家試飛員學(xué)校學(xué)習(xí),一舉攻克了被航空界稱為“死亡陷阱”的飛機失速尾旋,并駕駛蘇-27飛機獨立完成了“眼鏡蛇機動”,成為我國完成該動作的第一人。然而李中華來到這里的第一課并不是駕駛飛機,而是被帶到了試飛員公墓。
王志:為什么一定要做這樣一個舉動?
李中華:他把我們帶過去看他的試飛員公墓,我理解他是有這么兩方面的考慮,一個方面的考慮,就是說你作為一名試飛員你要開始試飛了,那么你要有一個心理準備,要能夠正確的面臨生死,畢竟試飛這個領(lǐng)域是在和平環(huán)境里離死神最近的一個領(lǐng)域。你又要有個心理準備,這會面對犧牲的。另外一個,我覺得是一種職業(yè)教育,因為會有犧牲,因為你珍惜生命,所以說你就要好好的使用你手里的飛機,要把它使用好,要能夠減少這樣的機會,我覺得這是一種職業(yè)教育。
王志:你的感受呢?
李中華:我的感受這項工作做的非常有意義。
王志:你到公墓的時候,你覺得?
李中華:我感受,我覺得對他們,這些犧牲的試飛員,我覺得很受人尊重,我也非常的敬仰他們,這些人我覺得是一些勇敢的探路者,他們犧牲了,是為了飛機的進步才犧牲的。
試飛被稱為和平年代離死神最近的職業(yè)。李中華所在的試飛團承擔(dān)著大量的試飛任務(wù),自1994年以來,李中華先后有6位戰(zhàn)友在試飛中犧牲。
記者:那也有戰(zhàn)友犧牲在這個崗位上,這種故事對你來說沒有影響嗎?
李中華:犧牲是必然的,有很多試飛員或者飛行員他們犧牲了,我們國家有,國外都有,也很多,這些故事我們聽得多了,也見得多了,我們必須要坦然的面對,不然我們這個工作就沒法做,我們的生活就沒法繼續(xù)了。
記者:那你自己怎么看待這種危險?
李中華:我覺得這個危險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的。
記者:是嗎?
李中華:有些時候是這樣,同樣的危險,同樣的情況,不同的人來處理,可能會有不同的結(jié)果,有些處理好了,那么這個事情就過去了,處理不好可能就會對你帶來一些危險,甚至是災(zāi)難,所以說對于試飛員,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盡自己的責(zé)任。
王志:你真的不覺得危險嗎?
李中華:實際上,這種危險可能并不一定每次都會給你帶來一些磨難,甚至給你帶來災(zāi)難,實際上這個危險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的,你是可控的。
我們的殲-10飛機保證了飛行安全,沒有摔過飛機,這在國際上是沒有的,駕駛戰(zhàn)機極速飛行,他遇到了什么?
李中華:能不能走下去,取決于你的那種承受能力。
面對家人的擔(dān)心,他如何選擇?
李中華:我不能回避。我必須要去飛。
2006年12月,我國公布了新型戰(zhàn)斗機殲-10戰(zhàn)機裝備部隊的消息。殲-10戰(zhàn)機可與國外先進主流戰(zhàn)機相媲美,該機研制成功,實現(xiàn)了我國戰(zhàn)斗機由二代向三代的跨越式發(fā)展,對于我國的軍事裝備和國防科技而言,意義非同尋常。李中華全程參與了新戰(zhàn)機的定型試飛,并且一舉創(chuàng)造了最高飛行記錄、最快飛行速度、最高升限、最大過載值等多項國內(nèi)飛行記錄。
記者:殲-10現(xiàn)在已經(jīng)面世了,已經(jīng)展示在世人面前,但是可能你試飛的時候很多人都不知道。
李中華:是的,我試飛的時候,這個這型飛機是出于保密狀態(tài)的,今天殲-10面世了,確實對于我們,尤其是對于跟殲-10密切相關(guān)的這些試飛員,真的特別,心中特別感覺到有一種成就感,覺得很自豪。
我們在漫長的研制和試飛過程中,我們的殲-10飛機保證了飛行安全,沒有摔過飛機,這在國際上是沒有的,美國、原蘇聯(lián),以及歐洲的其他的一些國家,第三代無一例外,都摔過飛機,而中國沒有。
記者:每一種飛機用到部隊的時候都必須由你們先試飛嗎?
李中華:每一種飛機在定型之前,都要試飛員把所有的科目要飛到,把整個這個飛機的這個性能范圍,武器系統(tǒng)的使用方法,武器系統(tǒng)的性能都要飛出來,然后才能夠批量生產(chǎn),交付部隊使用,這個過程是必須要走的。
飛機的飛行高度,速度等都有一個極限值,試飛員的工作就是飛出這種極限。2003年底,殲-10戰(zhàn)斗機的定型試飛進入倒計時,為了對飛機結(jié)構(gòu)強度的可靠性和顫振特性進行檢驗,必須進行極速試飛,也就是所謂的“低空大表速”試飛。這個試飛科目風(fēng)險非常大,是飛機定型試飛中最難啃的“骨頭”。最終,這個任務(wù)又落到了李中華的肩上。
王志:是一個什么樣的項目,能介紹一下嗎?
李中華:這個低空大表速呢,就是說在低高度,距離地面很低的這種高度上,飛到飛機的那種最大速度上去。這個速度就是我們設(shè)計的一個極限速度,也是為了驗證飛機的性能和它的那種結(jié)構(gòu)強弱的可靠性。就是說這個飛機既要能夠達到這個速度值,還沒有什么問題,這樣的話你交給部隊的這個飛機,飛行員他敢飛啊。
王志:最高的速度,極限的速度能達到多少?
李中華:很大。比汽車快很多。
王志:多大?
李中華:我們一定要說多大嗎?
王志:能說嗎?
李中華:我們簡單的講,這個大速度的話,一定是要超音的,是比聲音的速度還要快的。一定是要超音的,那么這個速度很快,對飛機的考核可能會,就會比較,應(yīng)該講對于飛機各個方面的驗證相對而言比較殘酷一些。
飛機在低空高速飛行危險很大,哪怕是一只飛鳥的碰撞就可能帶來機毀人亡的災(zāi)難。而且由于低空空氣密度較大,高速可能帶來飛機的異常振蕩,導(dǎo)致飛機在瞬間解體。
王志:就飛這些的科目,你的心里會不會有障礙呢?跟別的項目會不會一樣呢?
李中華:別的科目只要有高度,我還可以跳傘,這樣的科目,可以講,即便是有高度,你也沒法跳傘,像我們正常的有一個飛機的救生的一個范圍。而這個速度已經(jīng)遠遠的超出了你的范圍之外了,你如果即便是跳出來,那么說,是不能保證你安全降落的。可以說你的成功率,是不可能成功的,就是不可能成功。這個飛機,這是飛機的垂尾,這是飛行員,速度大了之后,你可能這樣彈射出來以后,你剛剛彈射的過程中,那么這個垂尾就已經(jīng)飛過來了,就把你跟座椅就碰在一起了。
王志:這種危險是可以預(yù)見的?
李中華:因為這種危險是可以預(yù)見的,如果出現(xiàn)了(險情)是不能避免的。
王志:你不在乎,你不怕死?
李中華:我覺得不是不怕死,生命對誰都是一樣,很公平,都一次。我不怕死,那是不對的,但是我說,我應(yīng)該珍惜生命,我應(yīng)該去珍惜我的這個試飛員的這種稱謂,我不能回避。我必須要去飛。
王志:能不能不飛呢?
李中華:我可以不飛,但必須有人要飛,我不飛,必須得有其他的試飛員去飛。
2003年12月1日,李中華登上戰(zhàn)機,準備進行“低空大表速”試飛。國外在進行新機的“低空大表速”試飛時,曾多次發(fā)生飛機空中解體的慘劇。那么,這種情況會不會在李中華身上上演呢?
王志:你登上飛機那一刻有沒有多想?
李中華:沒有。登上飛機的時候,其實很多人我看他們看我的那個眼神都跟平時不太一樣,有些覺得很悲壯,這個科目很危險,大家都知道。因為在圈子里面,業(yè)內(nèi)的這些人士都清楚這個低空大表速如果出現(xiàn)問題會是一個什么結(jié)果。他們不希望出現(xiàn),但他們又不敢保證就一定不出現(xiàn)。
王志:遇到危險了嗎?
李中華:遇到的都是小問題,我覺得我很幸運,這么走過來了,遇到的都是小問題。
王志:你說的小問題是什么?
李中華:在這個飛的過程中,遇到過前起落架的護板變形、撕裂,遇到過鉚釘被吸出來,遇到過油箱滲油,這些都遇到。
王志:這都是小問題?
李中華:我覺得沒有影響我們試飛的整個進程,沒有影響到飛機的安全。
王志:但是客觀的來說,這些事故會導(dǎo)致更嚴重的結(jié)果嗎?
李中華:會的。像這一個鉚釘如果掉下來,被吸的掉下來,如果被吸到發(fā)動機里去,就會導(dǎo)致也這個發(fā)動機損毀,這僅僅是一小鉚釘。其他的可能還會有更嚴重的情況。
王志:后來怎么堅持完成飛行的?
李中華:更多的可能是對你心理上的一種考驗,也就是說在那種不斷向前推進的過程中,可能周圍會有一些變化,比如說那個噪音都有一些變化,隨著速度在增大,那種跟空氣的摩擦,那種噪音,會越來越刺耳。那么這種情況,能不能堅持飛下去,這個飛機是不是正常的。你必須要判斷清楚,可能有些時候,稍微有點變化,你就退縮了,你就收油門,我不往下飛了。那就干不下去。這個走夜路一樣,一個人走也夜路,可能你會覺得草木皆兵,到處都是潛藏著危機,走過來之后呢,可能就覺得沒什么事情。能不能走下去,取決于你的那種承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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