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遺傳性耳聾,他從小就明白,自己是父母唯一的精神寄托。
父親靠收破爛供他上大學,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像姐姐那樣。他還發(fā)誓,工作后一定不讓父親再收破爛。但殘酷的現實,仍讓他跌入寂靜世界。
他想過死,可想到對父母的承諾,他活下來,開始和父親一起收破爛。
和父親一起收破爛
20日深夜,大渡口馬桑溪大橋下一破敗的出租屋里。
昏暗的燈光下,本該讀大二的付陽春正和父親付建湊在燈下,數錢。
錢,是父子倆當天收破爛換來的。
“你一個大學生,怎么能來干這種臟活?”付建總是忍不住這樣說,他總認為兒子聽不見。
“我能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在說什么!备蛾柎和纯嗟亻]上眼睛。
白天,在鋼筋水泥的城市高樓間,父親“收破爛”的叫喊聲比以前更大、更勤,但付陽春的世界,一片寂靜,只能挑著麻袋,靜靜地跟著父親走。
去年底,他突然失聰了,什么都聽不見——即使湊在他耳邊大吼。
記得以前放假和父親一起出門收破爛時,他還可以幫父親討價還價,而現在,他只能看著父親和別人不停翻動的嘴唇,猜測他們在講些什么。
他不時“聽”到別人罵他們低賤,因為,他能從父親布滿皺紋的臉,以及那屈辱的淚花中,感受到別人說的是“笑話”。
“大學畢業(yè)工作后,我絕不會讓你們再收破爛,我要讓你們享福!备蛾柎嚎偸沁@樣對父母承諾——在他耳聾前。
可現在,發(fā)誓不讓父親再收破爛的他,卻休學回家,天天和父親一起收破爛——為了醫(yī)藥費,為了能繼續(xù)讀書,為了減輕父親的負擔。
收破爛,依舊是這個家唯一的依靠和希望。
出租屋前邊是長江,后面是成渝鐵路,左邊是附近廠礦的污水排放口,屋頂是石棉瓦。屋里,一個15瓦的燈泡,是唯一的家用“電器”。
雖然出行很不方便,房子又破,但付建很喜歡這里,房主見他可憐,免了他的租金。
一大把零鈔數了好幾遍。“今天掙了28.7元。”付建邊說邊在一旁的紙上寫下“28.7元”,遞到兒子眼前。
“哦,共有1000多元了,可距離35萬元……”付陽春說不下去了。他聽不見,卻依然可以說話。
長大后還是耳聾了
付陽春是四川廣安市廣安區(qū)化龍鄉(xiāng)人,1991年,父親就到了重慶,靠收破爛和當“棒棒”為他掙學費,母親則留在家鄉(xiāng)照顧老人。
2008年12月28日,付陽春永遠記得這一天。這天,他所在的西昌學院校園內,處處都充滿著迎接新年的氣氛,他卻在這天被納入殘疾人的范疇。
“我正在食堂吃午飯,耳朵‘嗡’一聲巨響,就突然聽不見了!备蛾柎厚R上想到自己的姐姐。
姐姐大他2歲,3歲時也是這樣突然耳朵“嗡”一聲,就什么也聽不見了。“神經性耳聾,是遺傳!甭犃酸t(yī)生的話,付建和妻子同時將眼光慢慢移向懷中的兒子。那時,付陽春才1歲。
付陽春在僥幸和擔驚受怕中漸漸長大,于2007年考入西昌學院工商管理專業(yè)。他明白,姐姐殘疾后,自己就是父母唯一的精神寄托。他一直以為,自己都22歲了,不會像姐姐那樣。
付陽春記得,自己考上大學那天,父母有多興奮,逢人便說,付家也出了個大學生!暗人厴I(yè)我們就輕松了,再苦都值。”靠收破爛替兒子掙學費的父母總是對親朋這樣說,言語間,帶著一絲驕傲。
“遺傳性前庭導水管擴大,無任何藥物可治療,要恢復聽力,只能換人工耳蝸,至少要準備35萬元醫(yī)藥費!苯衲1月在北京治了10多天后,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和同仁醫(yī)院的專家都這么說。
付陽春無法想象,35萬元,父親要收多少破爛才能掙回來。
他想到死,只有死,才能讓父母擺脫經濟壓力。一天,趁父親不在時,他拿起水果刀?僧斔对谑滞笊狭粝乱唤z血痕那一刻,付陽春停住了,他想到自己曾經對父母許下的那個承諾:“只要活著,這承諾就還有希望,如果我死了,他們會更痛苦。”
回重慶后,他決定跟父親一起收破爛。
“我一個人去吧,你一個大學生……”付建在紙上這樣寫著。
“要我待在家里,看著你老人家出去替我賣命,我辦不到!痹诟赣H的嘆息聲中,付陽春跟著出門了。
為了承諾選擇堅持
和以前同父親出門收破爛不同,現在,付陽春將收破爛當成了職業(yè)。
以前每逢假期,付陽春就要到重慶,陪著父親一起收破爛:“父親總是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這個不屬于自己的城市中,小心翼翼地叫喊著‘破爛賣錢’,隨時準備挨別人的罵,隨時準備被人驅趕!
高中畢業(yè)第一次和父親一起收破爛時,付陽春親耳聽到那個住在高樓上的女人罵父親和自己“傻農民”,當父親低下身子,將對方找補的幾角零鈔從地上撿起時,付陽春恨恨地忍住了。那時,他就發(fā)誓——大學畢業(yè)工作后,絕不會讓父親再收破爛,要讓父母享福?涩F在,這個夢想卻隨著自己的耳聾,變成一種奢望。
付陽春深知父親為自己掙的學費中,包含了多少屈辱的淚水和艱辛的汗水。上大學后,他的成績總是班上前三名,盡管每月父親只能給他寄300元生活費,但他從來不說少——即使他從沒吃飽過。
去年5·12地震后,他獻血400毫升,還捐了100元錢。
“他說他幾個月不吃肉,這100元錢就節(jié)約出來了!备督ㄏ氩煌,老天怎么會這么對待這個善良懂事的孩子。
“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雖然不會說什么,但我知道,我就是他們的全部。可就在他們認為即將熬出頭時,我卻給了他們致命一擊,將他們打入深淵!泵慨旈]上眼,付陽春眼前便是父親走在大街小巷收破爛的畫面,或者是父親躲在搖搖欲墜的出租屋里數錢的畫面。
付陽春知道,要靠收破爛掙齊醫(yī)藥費,可能性極小。他實在不知道,自己今后還能做什么。他常常狠狠地扯著自己的耳朵,將耳朵扯得紅紅的。
“……等我耳朵好了,大學讀完了,我就在重慶買套房子,不讓你們再撿破爛。今后娶媳婦的話,我只要一個條件——孝敬你們!泵慨斂吹礁改噶鳒I,付陽春就會這么說,往往還沒說完,自己卻先流淚了。
付陽春說,因為有這個承諾,自己就必須堅持下去,哪怕再苦。(首席記者 周立 攝影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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