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里的性別倒錯
《中國制造——游園驚夢》里群舞演員的表現(xiàn)力讓金星的作品打折不少,不得不讓人想起一些現(xiàn)代舞大師在訓(xùn)練體系和劇目創(chuàng)作上雙管齊下的道理,這當(dāng)然也是確立個人風(fēng)格的一個要素。
《中國制造——游園驚夢》中,金星把自己大而化之了,將更多的動作交給了群舞演員,自己卻在口唱昆曲的女旦后面,如同影子一樣重復(fù)相同的圓場動作。一前一后,兩個杜麗娘,當(dāng)然可以看作形式上的設(shè)計,但金星不會做一個簡單的決定。衣飾更為亮麗的女旦交錯了杜麗娘的身份和創(chuàng)作者自己的心聲,她是一個站在前臺的代言體,作品真正的主角則處在后面更為安全的位置上裊娜如煙!吨袊圃臁螆@驚夢》可以看作是對《貴妃醉“久”》的延伸,借戲曲女旦代言,使作品充滿了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社會的錯亂,但社會性的時間對于癡人來說,從心理上是不存在的,在自我的世界中,只有性別的錯亂、情感的矛盾和心理的惶恐。電影《霸王別姬》中,程蝶衣就是這樣一種人物。
從男同性戀的女性角色到真正的女性身體和身份確乎是有差異的,對于金星來說,性別的出走和精神的回歸造成的彷徨和恐懼,不是單純感性的沖動與理性的決心所能解釋清楚的。在中國社會固有的觀念中,身為女性比男同性戀中的女性角色,更能找到一種為人的尊嚴(yán)感。這也是為什么《中國制造——游園驚夢》中有一段女演員暢快淋漓的裸背群舞展示可以把它讀解成對《牡丹亭》原著中“幽媾”一場的描摹。
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深藏著一種“反串表述”,男詩人們常以“怨婦”自嘆,男畫家們常借“美人”自況,男演員們常常借扮女身而自憐,其實都是借所謂女性的“柔弱”來傾訴男性的感受。當(dāng)然金星通過變性的手段使“反串”得到了順勢的表述。相對來說,她是向前走了一步。
金星作為一個個案的特殊性還在于她有中西文化跨界的經(jīng)歷,懂得傳達信息的方式。她在節(jié)目單中作品名稱的英文表述可以直譯成“魂歸”,而中文則沿用了“游園驚夢”!坝螆@”和“驚夢”二折因為梅蘭芳的發(fā)揚,成為傳統(tǒng)戲曲在當(dāng)代出鏡率最高的折子戲,是《牡丹亭》的代名詞,在中國觀眾中更容易得到文化心理的回應(yīng)。而《牡丹亭》最初的名字是《還魂記》!斑魂”也是表現(xiàn)杜麗娘傷春而逝后起死回生的重要一折。對“魂歸”的英文表述可以視作金星對重生主題的側(cè)重,和她早期的作品《化蝶》如出一轍,比“游園驚夢”更貼合她的表達。在《中國制造——游園驚夢》中,她把“魂歸”置身在大都市的喧鬧中,舞臺上一派繁忙,舞蹈氛圍滿是當(dāng)下的時代氣息,從大的印象來說,更像是對其作品《從東到西》的延續(xù),作品交雜了她的個人體驗和社會經(jīng)歷,性別身份和文化時空的轉(zhuǎn)換游蕩其中。
用傳統(tǒng)的陰陽觀念來審視人的話,哪一個又不是雌雄同體呢?大概差別只在于二元要素的百分比,正因有了這個變量,舞蹈身體中的性別倒錯也就不足為怪了。
劉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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