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歐陽山尊是我國著名的戲劇藝術(shù)家,也是著名的戲劇教育家。他的一生是與中國話劇相依相伴的,他對于戲劇教育事業(yè)的嚴謹與執(zhí)著,更是為眾人稱道。7月2日,歐陽山尊先生離我們而去,斯人雖逝,其對于戲劇藝術(shù)、戲劇教育的貢獻永遠留在人們的心里。本刊特發(fā)下文,以表達對山尊老師的緬懷之情。
歐陽山尊1914年生于湖南瀏陽,自幼受到父親歐陽予倩愛國主義和進步文藝思想影響,學生時代即參加進步演劇活動。1932年,到杭州當工人期間參加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五月花劇社”,次年考入上海大夏大學,畢業(yè)后參加上海救亡演劇隊奔赴華北抗日前線。1938年赴延安。1942年5月23日出席“延安文藝座談會”并發(fā)言。他領(lǐng)導的戰(zhàn)斗劇社演出得到毛澤東的高度評價。1945年至1950年參加上海地下黨的文化統(tǒng)戰(zhàn)工作,擔任新華社駐東北記者并且從事東北軍事工業(yè)領(lǐng)導工作。
新中國成立后,歐陽山尊于1952年與曹禺、焦菊隱、趙起揚共同創(chuàng)建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擔任副院長,后兼任副總導演。1953年至1955年入中央戲劇學院蘇聯(lián)專家指導的導演干部訓練班學習。之后,他在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導演了《春華秋實》、《日出》、《帶槍的人》、《烈火紅心》、《關(guān)漢卿》、《三姐妹》等40部話劇。1956年至1964年任中央戲劇學院兼職教授。1977年后,擔任話劇《曙光》、《楊開慧》總導演。為北京及外省劇院(團)導演《松贊干布》、《油漆未干》、《饑餓海峽》、《巴黎人》、《末班車上黃昏戀》、《夢迢迢》、《雨還會下》等10部話;導演電影《透過云層的霞光》、電視劇《燃燒的心》。1982年12月離休。之后,主編《劇本園地》《中外電影》、《延安文藝叢書·話劇卷》,出版《〈日出〉導演計劃》、《落葉集》等。
歐陽山尊在中國戲劇界的地位和作用舉足輕重,頭銜很多,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但是,他笑著宣讀這樣的“遺言”:別稱我這個“家”、那個“家”,稱我“中國文藝工作者”就知足了。
歐陽山尊曾為北京人藝和中央戲劇學院培養(yǎng)了眾多的表演和導演人才。他提攜后人的許多事跡至今刻在許多人心里。
有一年夏季,北京雨水多得反常,正值歐陽山尊要為中央戲劇學院導演系(59班)檢查作業(yè)的那天,連著一天一夜大雨滂沱,見不著個人影的胡同里一片白霧,有點恐怖。有同學估計老師來不了了,因為,他從不讓劇院或?qū)W院的汽車接送,騎輛自行車奔波在大街、小巷……這樣的大雨天怎么騎車。坑械耐瑢W說老師“準來”,說不出理由,憑感覺。中央戲劇學院大門旁邊有個小理發(fā)館,平時歐陽山尊提前到達就到理發(fā)館里坐坐,與人們聊聊,聽聽胡同里的聲音,上課鈴聲一響,大跨幾步就進了教室。這一天,班長撐著傘沖到大門口,當把額頭貼著窗玻璃往理發(fā)館里張望時,驚訝不已,老師坐在里面刮胡子呢,他是坐三輪車來的。三輪車夫也在理發(fā)館坐著,雨披滴下的水濕了一地,他說:“歐陽同志讓我歇著,上完了課他蹬我回去。”歐陽山尊對無故缺席和遲到深惡痛絕。一次在劇院排戲,有一個年輕的女演員遲到了,她是第一個上場的人,大家等了她10分鐘。歐陽山尊克制地說:“請您明天準時到排練場——開始排戲!”他聲音不高,卻是威嚴的命令。第二天,那位年輕的女演員又姍姍來遲,而且超過了10分鐘。坐在導演席里的歐陽山尊呼吸急促、臉漲得通紅,他走向女演員,“撲通”跪在她面前:“請您明天準時到場!”導演如咆哮般的聲音把全劇組的人都鎮(zhèn)住了。
1952年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成立,歐陽山尊是四位奠基者和創(chuàng)始人(曹禺、焦菊隱、趙起揚)之一,他們被稱為劇院的“四巨頭”,為劇院的建立、發(fā)展規(guī)劃了宏偉的目標。歐陽山尊特別強調(diào)未來的劇院應是一座“文化劇院”,要多方面充實提高全院人員的藝術(shù)修養(yǎng)和文化素質(zhì)。他說:我們的演出應當是有文化的,雅俗共賞,又給觀眾文化的享受。我們要選擇幅度寬廣、概括性強的劇本,而不搞廉價的東西,我們的導演要踏踏實實搞藝術(shù),要有深厚的生活基礎(chǔ),言之有物,不耍噱頭,不搞歪門邪道和表面上的花里胡哨,我們的治藝之道概括為兩個字:“嚴正”。他又主張:我們是首都的劇院,首先要為首都人民服務,同時,為全國人民服務,代表全國的話劇水平,我們還要在世界劇壇上占有地位,也就是現(xiàn)代化的國家話劇院。
做表現(xiàn)暑期生活的“畫面小品”練習時,由于小禮堂的溫度太低,有學員穿著毛衣上場。歐陽山尊問:為什么不按畫面規(guī)定著裝?學生回答:太冷了!山尊老師非常不高興,說:你們既然選擇了戲劇作為終身職業(yè),就要吃得起演戲的苦,戲曲演員三伏天扎大靠,三九天穿薄披,難道他們不知道冷熱嗎?你們將來是要當導演的,自己如此,怎么去要求演員,演幾分鐘的小品怕凍著,到更艱苦的環(huán)境中怎么辦!說著說著,他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脫下來,只剩汗背心,怎么勸都不穿上,堅持到把整個小品看完?箲(zhàn)時期,他們戰(zhàn)斗劇社在敵人后方為八路軍和群眾演出,寒冬臘月露天舞臺,演員們穿著單衣,甚至光著膀子,捧在碗里的水都結(jié)了冰!斑@是為了什么?為了真實,為了感人,為了動員老百姓奮起抗日,這就是革命的戲劇工作者。”
歐陽山尊熱心提攜后來人。30歲的任鳴第一次獲得導演戲的機會,那是一部前蘇聯(lián)的劇本。剛從學院畢業(yè)不久,他滿腦子的新概念、新形式,苦思冥想著標新立異,認為只有這樣才夠得上是探索。歐陽山尊把他請到家里談了3個小時,詳盡地介紹前蘇聯(lián)社會和戲劇,將自己導演多部前蘇聯(lián)戲劇的經(jīng)驗告訴年輕人,并幫助他分析即將開排的劇本《回歸》,對他說:“任何導演只要是排戲,都是在探索,現(xiàn)實主義也是需要探索的!边@句話端正了年輕人對“探索”概念的認識。以后每排一部戲,任鳴都經(jīng)歷一次探索過程,當排戲走彎路的時候,就以這句話來檢驗、糾正自己的思維。任鳴說:“山尊老師給我受益終身的教誨。”李六乙也是一位勇于探索的導演,因為導演小劇場《原野》的失誤,受到圈里圈外的譴責。2006年,他導演《北京人》時聘請歐陽山尊擔任藝術(shù)指導。演出后,李六乙上門來聽罵:“您很寬容,給我留面子,在劇場沒有當眾罵我。現(xiàn)在,我到您家來,您罵吧。”歐陽山尊和顏悅色地說:“你導演的戲是象征主義風格,我能理解。運用多種流派原則的創(chuàng)作,提倡藝術(shù)的多樣化,使藝術(shù)創(chuàng)作更豐富、更復雜。雖然我一向推崇現(xiàn)實主義原則,但是,現(xiàn)實主義和象征主義是可以相融合的,現(xiàn)實主義也是在發(fā)展的。況且《北京人》劇本本身就有象征主義的元素,我尊重你的導演創(chuàng)作!苯又,老人指出劇中主要人物愫芳最后出走的處理出現(xiàn)偏差。經(jīng)他一點撥,舞臺上呈現(xiàn)的人物關(guān)系就符合劇作者曹禺先生的初衷了。借此,老人引申說:“不論導演什么風格的劇本,都需要把握好主題、把握主題思想、把握演出的最高任務。”《巴黎人》是表現(xiàn)巴黎公社的戲劇,需要全體演員的表演有極度的激情,濮存昕在劇組第一次跟著歐陽山尊排戲,也是他第一次扮演主要角色。在排演廳,他感慨地說:山尊老師指出我表演缺乏激情,就此,我演戲開竅了。我最難忘的是他為人為藝的“真”,對藝術(shù)的“圣潔”情感。摘自《文匯報》
作者:唐斯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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