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憶副教授把自己寫進了反面教材
楊禹
方靜“間諜門”正喧囂塵上的某個下午,我與阿憶副教授在一個雙人沙發(fā)上并肩坐了兩個小時。阿憶的手機不停地閃爍,他說這都是正在奮力尋找他的媒體記者。在席間眾友人“絕不外泄”的眼神承諾下,阿憶欲言又止、欲說還留地透露了一些“內部情況”,其信息含量控制在既能適當滿足在座者好奇心、又不至于讓大家一舉辨清黑白的尺度上。
副教授的神態(tài)還是從容的。我想他無非是把自己寫進了自己的教材。這場“間諜門”的起承轉合充滿戲劇張力,并有望填補我國高等院校新聞傳播學教材的空白。此前我對國內高校的新聞學教育一直不太看好,F(xiàn)在有了阿憶副教授這樣的獻身者,我的成見,怕是要改一改了。
若干年來,“新聞無學”論,一直被其他學科的一些飽學之士掛在嘴邊,泛著狗不理包子那般亦香亦臭的迷幻滋味。廣大新聞學教育戰(zhàn)線上的老教授、教授、副教授們,對此大為光火,卻也無可奈何。我等躬身耕耘于一線的新聞人,更無閑暇與之辯駁,于是奉行小平同志“不爭論”的思想,以及胡總書記“不折騰”的要求,埋頭做事為先。你給我一包子,我擲還一餡餅,何其紛擾,不利團結。
曾幾何時,北有人大、南有復旦,祖國的新聞學教育也是你呼我應,立了不少學說,出了不少人才。后來電視興起,新聞學教育的一線陣營里,又多了委身京東郊外的廣院,雖不乏后起者的稚嫩,卻也味道新鮮。這“2+1”的清爽格局延續(xù)了N年之后,那革命的火種,不知怎的,一夜間撒遍大江南北。各高校的新聞系、新聞學院,像被袁隆平施了魔法,噌噌地生長起來。且都于“新聞”二字之外,增加了“傳播”的名頭,茁壯而時髦。
譬如阿憶博士,時下就是北大新聞傳播學院的副教授。海淀鎮(zhèn)南北,僅彈丸之地,就呈現(xiàn)人大、清華、北大三所新聞學院鼎足之勢。不明就里的高三家長,定以為現(xiàn)在各新聞媒體,還轅門大開,廣攬新聞傳播專業(yè)的畢業(yè)生呢。
山頭與學問,不是同比增長的。我國新聞學教育的痼疾——學術與實踐的脫節(jié),過去尚能藏拙,現(xiàn)在則隨山頭的膨脹而膨脹,進而顯現(xiàn),進而漏洞百出。從事新聞學教育的一茬茬教授們,多數(shù)未曾在新聞一線經(jīng)受歷練。他們從課堂到課堂,無非是從面向黑板,轉為背對黑板。他們對新聞學的概念與歷史倒背如流,卻說不清一份報紙如何走完流程,一個記者如何掌握平衡,以及如何把握新聞背后那些永遠寫不進教科書的種種。
阿憶算是新聞教授里的另類了,多少有過些新聞實踐。但仍屬于淺嘗輒止,略見皮毛。這些新興的學院們,也多少網(wǎng)羅了一些一線人才,卻受制于各大學為“教授”設立的門檻,新銳師資始終鳳毛麟角,于事無補。風起云涌的立山頭浪潮,更進一步透支了新聞學界有限的實踐基因,其對師資的需求增長,最終被用于讓更多的書本博士找到謀生的飯碗,而失去了調整教學與研究力量結構的契機。
這樣的師資隊伍,把“新聞”教好已殊為不易,再要搞清楚“傳播”的規(guī)律,就實在是勉為其難了!皞鞑ァ北取靶侣劇备鼜V博,更復雜,把握尺度的難度更大。如方靜“間諜門”一事,倘用“傳播”的規(guī)則與規(guī)律視之,則阿憶顯然是忽視了“個人博客里隨便說說”的傳播效應,攪起了一場無聊的娛樂化風波。倘用“新聞”的規(guī)律視之,則阿憶的做法明顯有違新聞界的基本規(guī)則,也與新聞處理的常識相悖。這位副教授即便不被方妹妹告上法庭,也應從此被勒令“禁入新聞界從業(yè)”。
也許人們都是因為看多了諜戰(zhàn)劇吧——這是最讓人輕松的解釋了。從一個新聞人的角度看,方靜重回央視熒屏,并不等于所有的真相已經(jīng)大白。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黑色與白色,還有灰色;除了局部的真實,還有整體的真實;除了可以放之于公共平臺之上的真相,還有永遠不能說出的真相。在那個永遠不能說出的真相里,或許方靜只是最邊緣的一個過客,或許根本與這個叫方靜的女主播無關。
然而,阿憶卻強行讓“她”與“它”相關。其后所有衍生的聲音和坊間傳言,都基于這樣一個脆弱的信息起始點。從新聞傳播學上看,這只是一次效率很高的傳播行為,而與主角是誰、真相如何,并無關系。從經(jīng)濟學意義上看,這是一次低效率的信息波動,其調動和占用的社會資源,基本被浪費于口舌之間。從社會學意義上看,這是一次“吃飽了撐的”的鬧劇。
雙人沙發(fā)上的阿憶,談起方靜,還是充滿善意的。這個我可以見證。然而,如果阿憶副教授的行為是一次誤操作,那么,我為我國新聞傳播學的教育能力,以及又給“新聞無學論”者授以了口實,而憾。如果阿憶副教授是做了一次有預謀的傳播學實驗,那么,我為我國新聞傳播學教育如今只能靠此類旁門左道來謀求進步,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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