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jīng)書面授權(quán))
一邊是貧困生在火里苦苦掙扎,各種救助杯水車薪;而一邊則是莫名其妙的大把花費,像水一樣流淌
隨著新一屆的新生入學,貧困大學生的援助問題又凸顯出來。這一次,教育部很動感情。先是“不講情面”地批評了幾個省在助學貸款方面的無所作為,而后又很動情地強調(diào)了幫助貧困大學生的重要性。雖然成效尚無從知曉,畢竟標志著該管這事的行政主管當局,開始管他們該管的事了。
我們知道,我們的國家還很窮,這么大的國家,上千萬的大學生和上億的中小學生,單靠教育部門,把一切都包下來根本不可能。但是,同是教育主管部門,似乎不應該在沒錢幫助貧困生完成起碼教育的同時,一只手卻大把地將錢撒出去,做畫蛇添足的無益之事。這樣說,決不是無的放矢。
這幾年,高校里開展了一項“精品課”和“精品教材”的評選工作。每個被評上的項目,當事人都會得到幾十萬元的資助。姑且不論這種評選跟學界眾多的評選一樣,有多么地不公平,有多少的暗箱操作,就算是評出來的東西都是絕對的真正的精品,其實也沒有什么必要獎勵如此多的錢。
大學里的課,當然有上得好與不好之分。尤其是在我們現(xiàn)在的中國,大學里沒有淘汰機制,有水平?jīng)]水平都在講臺上混,又不準學生選擇,沒人往下轟。但上課上得好,原本是教師的本分,本來就應該上得好。教材的撰寫,本來也是教師分內(nèi)的事情,當然也應該寫得好。課上得好,教師有自己的工資、獎金和補助。這些錢,半出自納稅人的血汗,半出自學生家長的腰包,教得好,只證明他配拿這些錢,納稅人和家長們的付出有所值。
至于教材就更是這樣了,不僅有相應的工資報酬,而且還有版稅可拿,賣得好的教材,每年的版稅就上萬甚至幾萬,有什么道理再掛上“精品”的頭銜,再花上納稅人幾十萬元呢? 要知道,在同一片藍天下,還有那么多大學生交不起學費,每頓飯只吃兩個干饅頭,甚至有的家長被學費逼得尋了短見。
在外面市場的刺激下,高校里有的教師外戰(zhàn)內(nèi)行內(nèi)戰(zhàn)外行 其實是沒有精力顧學生,上不好課,自在情理之中。管理部門沒有勇氣對不好的加以懲罰,對于上課上得好的教師,給一點鼓勵,當然也無不可,可是,獎勵度達到幾十萬,有這個必要嗎?況且,什么叫做“精品課”?什么叫做“精品教材”?標準是什么?在實際的評選中很難把握,不可避免地又變成了權(quán)力者的一次分贓。
我本是個對數(shù)字和金錢比較迷糊的人,即使是我這樣的人,也可以看出高校里頭類似的糜費還有很多。有些大學每年都要修路,翻修房屋,路扒了修,修了再扒,好好的樓房,說推就推了,硬是要蓋新的。一問才知道,這些錢都是?顚S,今年不花掉,明年就沒了,而且可能以后就不撥了,所以,盡管路不需要修,房不需要蓋,也非折騰一遍不可。
與10年前比,現(xiàn)在的高校,尤其那些處于金字塔頂尖的學校,好像真是有錢了。所謂“重中之重”有額外的撥款不說,“211”完了還有“985”;入選的高校,一個個都有巨大的課題項目,什么“全球化”,什么“大戰(zhàn)略”一個接一個,實際于國于民不僅無用,而且誤事。大家都心明眼亮,一起編故事騙錢,很多人文社會科學的課題都上百、上千萬,當然,還有幾個上億,甚至幾億的巨無霸。
比如,我真不知道,在儒家經(jīng)典絕大多數(shù)已經(jīng)出版的情況下,憑什么還要去弄一個“儒藏”?而且要花掉上億的資金?是比照“道藏”,還是比照“大藏經(jīng)”呢?在編“道藏”和“大藏經(jīng)”的年月,儒家還是正統(tǒng),居然都沒有人編什么“儒藏”,現(xiàn)在編這個是干嘛呢?還有那個大清史項目。連參與編寫大清史的人都承認,他們這些人水平并不比《清史稿》的編撰者高,那么有什么必要耗費幾個億重修清史?
王朔先生有部小說叫《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講的好像是些癡情男女的事。我們現(xiàn)在高等教育似乎也處在這個狀態(tài),一邊是貧困生在火里苦苦掙扎,各種救助杯水車薪;而一邊則是莫名其妙的大把花費,像水一樣流淌。當然,也許即使將這些所謂的“精品”和項目都砍了,可能還是不足以救助所有的貧困生,但是至少,我們不要讓他們因為我們的糜費而失望,甚至絕望。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張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