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評海南等八省區(qū)助學貸款走過場后，教育部副部長張保慶日前接受央視專訪。記者就助學貸款、高校收費、教育現(xiàn)狀等問題，專訪了教育部副部長張保慶。
關于貧困學生：我很同情他們但他們也有不值得原諒的地方
記者：當你看到媒體所報的一些學生因貧困上不了學，是什么心情？
張保慶：我很同情，但也覺得有些不應該。
記者：怎么叫不應該呢？
張保慶：如果家長真關心孩子，如果學生真心關心自己命運的話，我想他們會下工夫去了解國家政策的。
記者：給我們感覺是他們不知道，不了解國家助學貸款。
張保慶：不去了解政策，光在家里抱頭痛哭，這個事情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但也有不值得原諒的地方。另外還有一條，不要光在家里發(fā)愁嘛，我去年都講過這個話，實在沒地方找了，找學校，你先到學校去。哪個學校敢不接收你，你可以直接向我們反映。
記者：找學校有困難怎么辦？
張保慶：我們要求任何一個學校都不許把錄取的學生因?qū)W費問題拒之門外。有些高校盡管不嚴格執(zhí)行政策，但還不敢把學生拒之門外。
關于地方政府:我不認為困難到拿不出幾千萬來助學貸款
記者：助學貸款應該是件非常好的事，但我們必須面對一個現(xiàn)實，就是這項工作推進得不是那么順利，所以您點名批評了八個地方。這一把是不是得罪了好多人？
張保慶：到現(xiàn)在為止，好像還沒人給我打電話，說我批評得不對。
記者：您去年親自去的幾個地方里面，有四個地方的名字被您點了，所以看起來你們說話是不是有點不管用？
張保慶：它牽扯到許多部門，這是一個客觀現(xiàn)實。
記者：您剛才說了，牽扯到很多部門，但給人感覺是你們第一板子就打到地方政府身上，你是不是感覺他們責任重大？
張保慶：對，既然是很復雜的工程，就必須靠政府出來統(tǒng)籌和領導。凡是搞得好的地方，都是地方領導和黨委重視的結果。
記者：是不是咱們也平心而論，客觀地站在當?shù)卣嵌壬舷胂�，比如說其中好幾個都是西部地區(qū)，如內(nèi)蒙古、青海、新疆、寧夏、甘肅等，他們可能財政上也有困難，所以沒辦法很好地落實這一塊。
張保慶：對新疆，對內(nèi)蒙古，對寧夏，這些地方的情況我比較了解，是有點困難。但我不認為就困難到拿不出幾千萬來干這個事，何況對于這些地方，中央財政都有專門的財政轉移支付，另外我們財政部也商量好了，他們只要干起來，對他們有困難的地方，將來我們還要給予補貼的。我們要一個省一個省地看他們到底有多大困難
記者：好聽的先講到前面了，現(xiàn)在沒辦法了，給了些狠招。這回是拉上了財政部，財政部總體的意思就是不給錢了，我們看教育部還有什么其它的辦法。調(diào)減一些招生計劃，不給設博士、碩士點了，然后暫停一些費用了。你覺得這些措施夠狠嗎？
張保慶：這應該說是我們兩家在現(xiàn)有職責范圍內(nèi)所能采取的最大措施。
記者：你覺得這些措施會不會管用？
張保慶：我希望在不管用的情況下能把工作搞好，但對那些不自覺的地方，我想還是管點用的。
記者：萬一在某些地方即使有了這些措施，但還是不管用的話，怎么辦？
張保慶：那我們就跟財政部組成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我們要一個省一個省跟他們商量，到底有多大困難，如果這個省，這個地方真說出了克服不了的困難，我們會幫他們解決的。
關于銀行貸款:我不同意貸款貸不下去是因為學生違約造成的
記者：大體一樣是什么意思？
張保慶：銀行不干。
中國青年報記者劉萬永：我們記者有這么一段話我給大家念一下，“國家助學貸款工作是學校和銀行落實黨和國家政策規(guī)定共同擔負的責任，但在具體工作中常常表現(xiàn)出學校一頭熱，銀行一頭冷的現(xiàn)象。這是一個普遍的現(xiàn)象�！�
張保慶：我同意中青報這個判斷。當前有沒有風險呢？有，所以我們在政策設計上，特別是去年調(diào)整了政策后，我們充分考慮到風險，所以才有建立了風險補償金，我們中央定的是15%，就是按照實際貸款額的15%提取風險補償金，從我們知道的情況來看，如果提到15%作為金融界來講就沒有太大的風險了。第二，我們?yōu)闇p少風險，這些年來一直加大對學生的誠信教育。但我不同意這個判斷，就是因為學生違約，貸款不還而造成貸款貸不下去。這個現(xiàn)象判斷不準確說明這個校長挺官僚
記者：我們確實采訪了幾個北京地區(qū)的高校校長，他們跟我們反映了一個情況，說學生還款的情況還真的不太理想。
張保慶：不理想與不太理想是兩個方面，不理想可能存在，我為什么這么說呢？我有三個理由，第一，因為我們推行國家助學貸款政策，真正開始是2000年，最多是今年開始還款，按當時的還款期限到2008年才能看出這個還款的情況。去年調(diào)整政策是十年一個周期，以后要再過十年才能下這個判斷。
現(xiàn)在有沒有點問題呢？有。比方說現(xiàn)在確實有部分畢業(yè)生找不到工作，按原來的政策設計是從畢業(yè)后那天起就開始還款，這個現(xiàn)在看來做不到，我認為，他們認為還款不理想的恰恰是這部分同學，而這部分同學是在新政策調(diào)整里邊是允許他們找到工作才開始還款的。這個現(xiàn)象校長的判斷也不準確，不管哪個學校的校長，說明這個校長挺官僚的，他沒有很好地研究這個問題，是個很不嚴肅的說法，真正的說法是什么呢？那就是到2008年看，如果2008年或2010年這個周期完了后，如果出現(xiàn)了大面積違約，那時我們可以判斷，這才能說是。
記者：如果那時得出這么一個判斷的話，銀行不就慘了？
張保慶：銀行也不慘，國家政策風險補償金不是補著嗎。退一萬步講，這個原因造成的壞賬，國家還有大政策，可以注銷，有什么？
記者：您這樣說下來，我如果是個大學生，我認為，不還款也沒有關系。
張保慶：我是講這個道理，但我不希望學生不去守約。我就不相信，我們培養(yǎng)出的大學生將來是我們國家最不守信的一個團體。
記者：咱們再回到銀行，現(xiàn)在既然體現(xiàn)出這么大的矛盾，那我們也替銀行考慮一下，其中好多都是商業(yè)銀行，他們有權決定是不是貸款，但現(xiàn)在你們好像一定要他們貸款。
張保慶：我說也不是所有的銀行，因為把人家銀行都帶進來也不對，據(jù)我所知現(xiàn)在大部分銀行態(tài)度還是好的，比如中國銀行，搞得很漂亮。我說的是少數(shù)銀行，咱們先劃清這個界限，不是全部的銀行。第二，銀行提的這個問題是有道理的�，F(xiàn)在既然是商業(yè)銀行，人家有人家的游戲規(guī)則，這是對的。但現(xiàn)在有一個矛盾也是客觀存在的———既然是一個政策性的貸款，又要叫商業(yè)銀行來操作。政策性貸款和商業(yè)性之間是一定矛盾的，但我也再說一句話，這個矛盾不是不可克服的。當然我也不強求銀行同意我的判斷，但我希望銀行界好好思考一下我剛才講的這些有沒有道理。
關于高校收費：亂收費的大概有四百多所
記者：2004年居民的年均純收入城鎮(zhèn)9000多塊錢，農(nóng)村接近3000塊錢，一個大學生本科四年，我們差不多算平均水平四萬塊錢，那就相當于城鎮(zhèn)居民4.2年純收入，農(nóng)民家庭就要13.6年純收入，我們還沒按最貧困的家庭，如果按他們算恐怕得20多年的純收入才行。您個人覺得是不是貴了？
張保慶：是貴了，我承認。第一，現(xiàn)在這個學費是貴了，因此2000年以后，每年都是教育部、財政部、發(fā)改委提出一個意見，報國務院批準后發(fā)各地執(zhí)行，從2000年起就一再強調(diào)要穩(wěn)定收費標準，絕不允許再提高標準，這是第一條。第二個，就是現(xiàn)在正在做的，必須要把家庭困難的學生問題解決了。為什么呢？因為現(xiàn)在有些家庭富裕點，多收入點，如果收點學費之后，如果搞點二次分配，再給貧困學生多支持一點，這也是個辦法。所以特別要把貧困學生做好，只要做好了就彌補了前面那個缺陷，但可惜做得不理想�，F(xiàn)在有些學校不擇手段地巧立收費項目
記者：大學學費成本核算怎么算的，為什么一年要收那么多錢？
張保慶：現(xiàn)在講怎么定，分擔機制怎么定，當時有兩種說法，一個是按成本，培養(yǎng)成本，但培養(yǎng)成本是很難計算的，而且算過，不是沒算過，清華一年得五萬六，培養(yǎng)成本得五萬六，一年。還有藝術院校更高，另外有些學校很低，那你怎么辦？我們折中了一下，就按學校日常運行成本，什么叫日常運行成本，過去建的都不要管了，就像當年的人頭費，所謂人頭費就是花在老師的工資、補貼、醫(yī)療、離退休人員，另外加部分公用經(jīng)費，比方說設備維修、圖書購置，這些東西，水電氣這些東西加起來，算下來高的學校要超過1.4 萬，低的學�？赡茉谝蝗f塊錢以下，后來取了個折中值就是1.4 萬，當時我們按生均日常運行成本的25%掌握，所以當時我們定的費用是3500塊錢�，F(xiàn)在我給同學們說個坦率的話，我們真正的重點高校，收費不是高的，我們大家說坦率的話，不是北大清華算的高，倒是那些越是一般的高校，或差點的高校收費高，這倒是個值得注意的傾向。
記者：為什么？
張保慶：第一，培養(yǎng)成本根本沒那么高，日常運行成本也沒那么高，他憑什么收那么高呢？現(xiàn)在有些學校，有些學校領導，有些學校的經(jīng)辦人員在不擇手段地巧立收費項目，提高收費標準。大家反映比較厲害的大概有四百多所
記者：這樣的地方多不多？
張保慶：不少，據(jù)我了解可能有幾百所高校。
記者：占全國高校的什么比例？
張保慶：可能占20%吧。現(xiàn)在全國將近2400多所普通高校，大家反映比較厲害，亂收費的，大概有四百多所。
記者：你們不管嗎？
張保慶：每年都查，凡查出嚴重違規(guī)的，有些校長是要撤職的。此外，所有的收費全部沒收。還要說明一點，有些收費是打擦邊球的。
關于教育投入:影響教育發(fā)展的因素很多最關鍵的因素之一是投入不足
記者：現(xiàn)在從全國來講，政府對教育的投入足不足，不足的話差多少？
張保慶：不足�，F(xiàn)在影響教育發(fā)展的因素很多，但最關鍵的因素之一就是投入不足，或者換句話說，政府的投入滯后于教育的改革和發(fā)展。現(xiàn)在教育界的很多事情都是由此引起的。
記者：您在教育部工作已20多年了，從教育部自身來講，為什么教育部每年面對這些老問題，然后還解決不了？為什么？
張保慶：要說這26年的體會，我在別的場合講過，第一是教育太重要了，重要到確實關乎國家前途和命運，我這不是危言聳聽。第二，把教育搞好太難了，難就難在我剛才說的，我再補充一條，還難在什么地方？我們講人治也好，講法治也好，法還是靠人來制定的，執(zhí)行法還是要由人執(zhí)行的，而且中國目前很多情況還有人治的痕跡很重，因此領導者的決心，領導者對教育的認識，直接決定著我們教育的成敗。所以回到原來的題目，教育太難了。但還得說一句增強信心的話，前途是光明的。
【轉載自：北京青年報；中央電視臺《決策者說》供稿(轉載時有刪節(ji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