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項梓

　　他們年輕，有體力。他們夢想，發(fā)財黃金路。他們是我們的同胞，中國福建人。他們出身農(nóng)民，沒有太多機會受教育。某一個早晨或夜晚，他們悄悄走了。跋山涉水，漂洋過海，到另一個國度去。他們不是公派考察，不是自費留學，不是投資移民。他們?nèi)ゴ蚬�，偷偷地入境打工，從那些最辛苦、報酬最低的工打起。他們把掙的錢寄回家，先還債，然后是自己的。他們被叫作“偷渡客”，或“人蛇”。

　　在英國港口多佛發(fā)現(xiàn)的58名福建偷渡客的尸體，已經(jīng)觸發(fā)了一場全球之痛。他們死得并不偉大，而是悲慘；并不高尚，但令人震驚與同情。海外有份報紙講得更直截了當，“多佛慘劇是全球共同的恥辱”。

　　語言無法反映事態(tài)的嚴重性

　　那輛59英尺長、全封閉、專運新鮮蔬菜的“奔馳”冷凍貨柜車是6月18日清晨從荷蘭出發(fā)的。那一天，則是今年入夏以來西歐最熱的一天，氣溫超過30度。車子報關單上寫的是"西紅柿"，目的地是英國。車到比利時港口澤布呂赫，然后乘5個多小時的輪渡，過海峽到英國港口多佛。誰也不會想到，貨柜車里還裝著他們，60名來自中國福建省福清市的龍?zhí)�、港頭和江鏡三鎮(zhèn)及長樂市部分鄉(xiāng)鎮(zhèn)的偷渡客。4個多月前，他們從福建啟程，以出國旅游名義從北京出境，途經(jīng)莫斯科、捷克、荷蘭、比利時，快要到目的地英國了。

　　他們在中轉(zhuǎn)地荷蘭逗留了1個多月，中間3次企圖進入英國均遭驅(qū)逐。這是第4次，他們改以集裝箱貨運方式偷渡過關。

　　他們終于到了英國。但生命卻成了代價。根據(jù)兩名幸存者后來的回憶，由于空調(diào)關閉，卡車開出后不久，就有人中暑，出汗不已，接著有人昏迷過去。沒多久，許多人都呼吸困難，多數(shù)人癱倒在地，昏迷不醒。身體稍強壯一點的人開始瘋狂地拍打著車廂暗門，高聲呼救，希望能引起駕駛室里司機的注意，停車把他們放出來。然而，由于整節(jié)車廂密封性能極好，所以司機根本不可能聽到他們的拍打聲和呼救聲。許多人就在呼救拍打聲中失去了知覺，慢慢地倒地死去。

　　“門被打開的一刻，就像是有天使從天而降拯救我們�！眱擅�命大的幸存者告訴翻譯：“十輩子也不想偷渡了�！�

　　據(jù)英國驗尸官格雷厄姆·佩林6月23日在多佛發(fā)布的驗尸報告，證實58人因車內(nèi)二氧化碳濃度過高而窒息死亡。隨著車內(nèi)氧氣逐漸稀少，里面的人呼出的二氧化碳氣體便漸漸充滿車廂。當二氧化碳濃度達到臨界水準，人很快就窒息而死，其中兩個人之所以能活下來，可能是因為兩人能挺的時間較長，而周圍的人死后，空氣稍微多了一點。由于貨柜車內(nèi)黑暗無光，所以他們尋找車門時，只能在同伴的尸體堆中掙扎爬行，生者疊加在死者上面，尸堆越來越高。車壁本來有一個通氣孔，可以讓一絲陽光和新鮮空氣透進密封的金屬車廂，但是這個通氣孔也在貨車上渡船之前被從外面堵上了。佩林認為，正是這個要命的通氣孔被堵上導致車內(nèi)偷渡客缺氧而死亡。

　　6月19日凌晨，英國多佛港。英國海關官約翰·克里斯托弗對從歐洲大陸乘渡輪過英吉利海峽的大型跨國長途貨車進行例行的檢查。當那輛荷蘭蔬菜專用貨車徐徐駛過X光機的時候，屏幕上顯現(xiàn)出層層疊疊的人形。他按下了設在暗處的警報器。聞迅而來的警官們七手八腳地打開貨柜車，當他們卸掉車廂前半部分堆得嚴嚴實實的西紅柿后，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集裝箱。打開集裝箱，一股令人窒息作嘔的尸臭味撲鼻而來。所有的尸體就像是火柴棍一樣層層疊疊胡亂地碼在一起，集裝箱地板上、四壁甚至頂棚上到處是死者嘔吐的穢物和排泄物，尸體四周還胡亂地丟著一些空的飲料瓶和杯子！令他們意外的是，當他們強忍著嘔吐開始往外清理尸體的時候，居然有兩具“尸體”動了起來，并且發(fā)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斑�有人活著！”英國警察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多佛慘劇的消息一經(jīng)披露，震動全球。路透社稱“這是英國非法移民方面最慘的悲劇”。盡管英國警方此前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一些偷渡客為避免警方逮捕不惜跳車身亡，但對如此眾多的偷渡客在一次事件中集體死亡感到無比震驚。正在葡萄牙北部城市費拉舉行的歐盟15國元首高峰會議，中斷了原定議程，立即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承諾馬上采取緊急對策，嚴厲打擊販運偷渡客牟利的跨邊界蛇頭組織。荷蘭首相庫克指出，“語言已無法反映事態(tài)的嚴重性，人口買賣在廣度和深度上都在增加。”

　　最慘的是死者，最痛的是親屬。福建省福清市江鏡鎮(zhèn)蒼溪村一名曹姓死者的父母、妻子、大哥、大嫂自20日晚收到消息后，幾十個小時都滴水未進。57歲的曹母呼天搶地哭叫：“我和老頭子一早就不同意偷渡，造孽��！”63歲的曹父則眉頭深鎖，忍著眼淚木然坐在老妻旁邊。26歲的曹妻患有心臟病，不知哭暈過多少次。那雙腫得像核桃的眼睛似乎再也不懂流淚了，只是傻乎乎地坐在木床上，連父母在旁叫她也不懂應一聲。丈夫是因為養(yǎng)甲魚虧了6萬元人民幣，才打算偷渡到外面去搏一搏的。連高利貸的4萬元首期偷渡費，曹家一共欠債10多萬元，現(xiàn)在老的老，少的少，這筆債不曉得怎么還。

　　歐盟反省移民政策　　多佛慘劇使得任何對偷渡漠然不顧的國家都不能不警醒。在強烈譴責人口犯罪集團的罪惡行徑之后，不少歐洲國家開始反思其移民政策和反偷渡措施。

　　每年販運偷渡客的全球貿(mào)易額高達40億美元，許多毒品販已經(jīng)金盆洗手，轉(zhuǎn)行組織偷渡。與偷運毒品相比，販人不僅投資回報豐厚，而且受到的懲罰相對不重。據(jù)估計，每年進入歐洲的非法難民高達40萬人。其中，1997年，在英國申請避難的總?cè)藬?shù)為17310人，1998年增加到46010人，去年更高達7.1萬人，如果加上他們的家屬，去年要求避難的人口高達9.5萬人。

　　法國《費加羅報》指責歐盟15國移民法各逞其能，偷渡團伙能夠從中找到很多空子，幾乎人人等著政治庇護和大赦。許多社會學家認為，從實際效果來看，歐洲現(xiàn)行的以限制為主的移民政策不僅堵不住日益擴大的移民潮，反而給各種渠道的有組織販運非法移民的現(xiàn)代“販奴”罪行提供了機會。

　　法國高等社會科學研究院教授泰雷最近在《解放報》撰文指出，歐洲現(xiàn)行移民政策不僅沒有奏效，甚至是一種完全失敗的政策。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歐洲國家決策人僅僅從邊界著眼，似乎限制移民的問題僅僅在于控制入境人數(shù)或?qū)⒎欠ㄒ泼襁f解出境，而忽略了國內(nèi)某些社會經(jīng)濟領域給非法移民提供的空間。他指出，法國的制衣業(yè)、餐館業(yè)、皮革業(yè)、建筑業(yè)，甚至由某些承包商承包的公共工程，都是常年雇傭非法勞工的場所，而限制性的移民政策只能使非法移民成為地下工廠源源不斷的廉價勞動力。正是這種可以非法打工的空間吸引了那些來自異國他鄉(xiāng)的年輕偷渡客，使他們不顧性命危險把自己交給蛇頭和犯罪組織。

　　國際勞工局今年公布了一份題為《無疆界勞工，全球化對國際移民的影響》的報告。泰雷援引這份報告的統(tǒng)計數(shù)字來說明歐洲現(xiàn)行移民政策的無效。最近30年來，許多發(fā)達國家實行越來越嚴格的限制移民政策，卻始終限制不了移民人數(shù)的大量增加。據(jù)國際勞工局統(tǒng)計，從1965年到1990年，全球移民遷移人口從7500萬上升到1.2億；其中僅進入工業(yè)發(fā)達國家的移民就從3000萬增加到5400萬。泰雷分析了這種矛盾現(xiàn)象給歐洲移民政策帶來的諸多困難和后果：

　　首先，有關外國人入境和居留的法律越來越嚴格，導致合法移民大幅度減少；與此相反，移民總數(shù)卻繼續(xù)加大，說明非法移民在不斷增加，造成政策效果適得其反。這也說明，在沒有統(tǒng)一規(guī)章的歐盟境內(nèi)，限制性移民政策起了疏導作用，使偷渡客擁向容易進入的地區(qū)和國家。入境人數(shù)沒有減少，只是變成了行政身份和社會地位極其脆弱的非法移民，成為黑社會的獵物和犯罪團伙剝削殘害的奴隸。

　　其次，在世界史的任何時代，限制人口流動的政策總是注定要失敗的。無論古羅馬帝國的長城也好，中國的萬里長城也好，都擋不住民族和人口的遷移，它先是被繞過，然后是被攻破。在現(xiàn)代交通工具和通訊工具發(fā)達的今天，限制人口流動更是不可思議。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其結(jié)果只能是給有組織的犯罪活動以可乘之機，導致“多佛慘案”那樣的悲慘事件。

　　泰雷教授的最后結(jié)論是，“多佛慘案”固然是慘無人道的蛇頭組織的罪行，但從社會的責任來說，也是歐洲限制性移民政策整套復雜機制失敗的結(jié)果。歐洲要避免這類悲劇重演，必須修改現(xiàn)行的移民政策，而在制定新的政策時，不應忘記人口自由流動和定居是人類的基本權(quán)利。

　　美國出版的一份華文報紙的社論更鮮明地指出：“從西方國家而言，他們常常在難民問題上搞雙重標準，既希望通過某些政治避難的例子來指控中國大陸的人權(quán)，彰顯西方國家制度及人權(quán)的優(yōu)越；同時又譴責中國大陸在制造難民潮，給西方制造社會問題。如此一來，在遣返上困難重重，結(jié)果積重難返。其次，西方國家移民和難民制度的許多模糊和不確定，也鼓勵了非法移民的前赴后繼。但最為人詬病的是，西方國家以及日本，存在著龐大的地下經(jīng)濟，這些產(chǎn)業(yè)需要大量非法勞工，于是政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認為這些非法移民既滿足了社會生產(chǎn)的需要，又不會占用政府的福利開支，由此在這些國家里產(chǎn)生了慘不忍睹、水深火熱的人權(quán)死角，使偷渡者不但經(jīng)歷了死亡考驗，還要長期被剝削，不少人被迫走上賣淫販毒的絕路�！笔聦嵳�是如此。多佛慘劇發(fā)生后，英國廣播公司報道，英國有許多農(nóng)場和工廠雇傭非法勞工。一些連鎖超市的價格戰(zhàn)，迫使它們的供應商依靠廉價勞工來降低成本。

　　“最大宗出口貨物是人”？

　　在漫長的偷渡鏈條上，支撐偷渡客活下去、干下去的是三種混合的力量，發(fā)財夢的力量，債務的力量，還有對蛇頭的恐懼。當然，也有人死在路上，死在翻山過程中，甚至在俄羅斯或烏克蘭被野獸吃掉。多佛慘劇的驗尸官佩林說，海關人員當時發(fā)現(xiàn)尸體旁邊丟著亂七八糟的衣服。估計許多死者熬不住車廂里蒸籠般的高溫，紛紛脫去身上的衣服。由于不準帶行李，他們身上套了內(nèi)衣、長褲、T恤衫等好幾層衣服，除了衣服，幾乎沒有別的隨身物品。其實，一旦進入英國，偷渡客的厄運才真正開始。他們首先被偷渡團伙接走、扣押、失去自由。蛇頭命令他們打電話給在國內(nèi)的親屬，要求限期交納偷渡費用，每人大約3萬英鎊。如果對方不能迅速交清巨款，蛇頭往往強迫偷渡客接通他們親人的電話時對他們毒打，聲聲慘叫聲也隨著電話越洋傳到中國大陸。

　　警方曾解救的一名偷渡客舉起他的手，他因為拒絕聽從蛇頭命令強奸女性同伴而被削光手指上的皮肉。

　　在西倫敦一個地下室里，一名人質(zhì)的大陸親屬由于無法借夠所需25萬元人民幣巨款，蛇頭為殺一儆百，要求其余4名人質(zhì)抽簽選出一人處死“賴賬者”。

　　既然如此艱辛，為什么偷渡客們還層出不窮，前赴后繼？多佛慘劇把國際輿論的視點又一次聚焦到了中國福建，尤其是福清、長樂等在偷渡領域大名鼎鼎的地區(qū)。英國廣播公司甚至稱福建“最大宗出口貨物是人”。為何這里的人總想往外跑？

　　香港《文匯報》記者寫到，“驅(qū)車過福清市區(qū)進入龍(田)高(山)半島后，沿路隨處可見一幢幢、一簇簇的嶄新洋房拔地而起，從外觀上看其豪華程度真令人咋舌、羨慕。據(jù)說，這些洋房大多是這些年來當?shù)厝送刀僧悋�的‘結(jié)晶’�！边@些沿海鄉(xiāng)鎮(zhèn)人多地少，土地貧瘠�！�20年前掀起的走私狂潮，使這里不少人家嘗到了一夜暴富的滋味，而守著家里的幾分責任田一輩子也富裕不起來。所以，這里的土地不是蓋上了房子，就是干脆撂荒。即使種地，也多是老人或婦女，年輕力壯的男人或者外出承包工程，或者辦理出國勞務，正道出不了國的，干脆就鋌而走險偷渡出國，搏命一把�！�

　　當?shù)厝擞幸环N心理，青壯男丁如果不闖蕩出外賺錢，就沒有出息，在鄉(xiāng)親面前抬不起頭，雖然偷渡要花很多錢，甚至會賠上性命，但與其留在鄉(xiāng)下耕田，不如外出搏一搏，換來出頭之日。他們都抱著一個夢想，有朝一日衣錦還鄉(xiāng)，蓋一座比別人更高更大的房子，大灑金錢，臉上生光。

　　由于福建沿海一帶公安邊防檢查很嚴，從海上偷渡出去非常困難。因此，蛇頭們就改變策略，改以辦旅游為名，到第三國、第四國后，再將旅游證件收回，改換難民證或其他證件偷渡到目的地。每次組織偷渡一般都有好幾個蛇頭，往往在國外有一個人蛇組織，大蛇頭都在國外遙控指揮，由國內(nèi)的小蛇頭負責“招兵買馬”，事成之后，小蛇頭一人最少可抽5000至1萬元。除了預交少量訂金外，大部分的偷渡費用都存入銀行的指定戶頭，待偷渡成功并親自打回電話后，再一次性付清余款。如果一時湊不夠錢，有的蛇頭還允許賒賬，待以后賺到了錢再還，當然這種情況往往是親戚或非常熟悉的朋友。如果要借貸，往往利息較高，約兩分利息。即使是這樣的高利貸，當?shù)剡�是有很多人愿借，而且，往往是要靠高利貸才能出去的窮人。

　

　網(wǎng)上痛思沸沸揚揚

　　多佛慘劇引起的眾多思索，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找到了一個“出口”。自6月20日以來，多家知名中文網(wǎng)站的論壇中都發(fā)表了海內(nèi)外華人的感受和見解，表達著哀思、沉思和痛思。

　　一篇題為《多佛貨柜和泰坦尼克》的網(wǎng)友評論指出，“在泰坦尼克下水的時候，大英帝國正值巔峰時期。但是不管怎么樣，到底是有大量的民眾，向往著新大陸，向往在新的土地上尋找新的機會，開始新的生活。幾百年中，不管歐洲政治經(jīng)濟形勢如何，歐洲向新大陸的移民，從來沒有間斷過。他們漂洋過海，其中也不知有多少死在船上，有多少死在海里，有多少死在當時生存條件相當惡劣的新大陸。泰坦尼克中死掉的1000多人，只是所有移民犧牲者的一小部分，不足冰山之一角。多佛貨柜中的死難者，和泰坦尼克里面的人一樣，也是所謂經(jīng)濟移民，也是為了向往新的生活和新的機會，才漂洋過海。我看不出他們有什么過錯。只看得出他們的和歐洲人可以媲美的勇氣。如果說他們有什么過錯，那就是他們太不會保護自己，不知道外部世界的險惡，和旅途的艱難，就像當年泰坦尼克上的旅客，以為上了一幸運之舟。卻不知道那船上并沒有足夠的救生用具�！�

　　“或許有些人看《泰坦尼克》流淚，而認為多佛罹難者丟臉。實際上他們是一樣的，他們付出生命的代價去追求的，是天賦人權(quán)：在這個星球上行走和謀生�！�

　　有網(wǎng)民認為，“用偷渡的錢不如在國內(nèi)發(fā)展”�！笆录�是悲哀的，實際上走蛇頭路的人，所費頗豐，有這筆錢完全可以在國內(nèi)發(fā)展，相信這里面沒有幾個要到國外留學的。他們這樣做一舉數(shù)失，一失中國人的面子；二失中國國體；三失國人信譽。更不用說失去了寶貴的生命，這些人實在不應該拿生命開玩笑，也根本沒到以命相賭的地步，沒有迫害、沒有壓制，有什么必要跑到國外去�！薄八麄冞@樣一搞，把真正需要出國的人的路給堵了。80年代中國人出國，在國外是最受信任的，一路免檢一路綠燈。而現(xiàn)在像防賊似的，不把你折騰到最后是不放的�！�

　　但也有人持不同意見。偷渡國外打工有風險和危險，在國內(nèi)打工就沒有問題嗎？且不說條件艱苦收入少，不少大城市動不動就清理外來人口，這個部門那個部門的刁難、亂收費，還不是搞得外來工心里沒有安全感？

　　一名網(wǎng)民說，“許多人都對偷渡者為什么花那么多的錢去偷渡這件事奇怪，其實這些錢都是借來的。而且在福建有個傳統(tǒng)，你說出國，大家都爭先恐后借錢給你，覺得出國會賺大錢，以后還得起(外加利息)。你說借錢干別的，恐怕沒人借給你。如果到國外后掙不到錢怎么辦(比如所在國家經(jīng)濟不景氣)，那只有去偷、搶、綁票，無論如何都要混下去，回家根本不可能，債主會逼死你，也無法面對家人�！�

　　一名在荷蘭、比利時接觸過一些偷渡者的網(wǎng)民指出，“他們不光有福建，溫州，也有上海，北京的。文化程度有文盲，也有大學畢業(yè)的。他們偷渡的動機，主要為了掙錢，貧富差異導致人往高處走。偷渡也有我們文化的陰暗一面影響：虛榮攀比。那些偷渡者和家人絕不會講他們在外的實情，那種富裕背后的青春、血汗、孤獨、顛簸、絕望、甚至死亡。”他舉例說，L君來自福建，原是中醫(yī)學院畢業(yè)，借高利貸12萬，偷渡成功，在比利時中餐館打工。有次工余與同鄉(xiāng)外出，讓比警方逮住，關了3個月。在獄中，差點精神分裂。因不做工，就無法還國內(nèi)欠債。Y君來自上海，原是工人，多年來在荷蘭私下為人推拿為生。讓警察抓住，在獄中多次撞墻，撞得頭破血流，實為苦肉計。警察3個月后也不得不放人。Y君唯一的希望是想讓女兒大學畢業(yè)后辦來歐洲。

　　不少網(wǎng)民都指出，“擺脫貧困才是根本出路”。署名木喬的網(wǎng)民說，“我的家鄉(xiāng)在四川，這是中國最大的民工輸出省，你要問為什么那么多人往外省跑，四川地少人多，窮是一個基本動因。到80年代后期，形成一年出去上千萬的民工大潮，常常也是一個村里35歲以下的壯勞力全體出動去外省打工。那時我正在北京上大學，每年春節(jié)回四川，節(jié)后返校，與這些四川民工兄弟姐妹同時進出四川，那擠車的滋味真是永生難忘。多數(shù)時候我連站票也買不到，只好混上車再補票。最慘的一次，擠上火車后，一車廂里足足三四百人，根本無法動彈，就別說上廁所了。沒想到火車又晚點，我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了近40個小時，到北京站下車時，雙腳腫得根本走不動路。回想那一路上，我真是恨不得從車上跳出去。沒想到，后來聽說真的有民工不堪忍受出行之擠，跳車輕生�！�

　　中國駐法國大使吳建民6月25日強調(diào)，有必要讓中國人民了解真相，了解蛇頭制造的慘劇。作為死難者的同胞，我們理所當然要痛定思痛，多佛慘劇是全球共同的恥辱，但首先是中國人的恥辱。知恥而后勇。在這個全球化的時代，要讓多佛慘劇不再重演，需要整個國際社會的參與和配合，但更需要我們自己的反省和努力。我們不要怕丟面子，到我們真正有面子的時候，想丟都是丟不去的。

　　附錄：

　

　“走私網(wǎng)絡就像一條龍”

　　國際著名的偷渡問題研究專家、《偷渡美國》一書作者陳國霖對中國福建的偷渡客作過大量實地調(diào)查。他將人口販子分為大蛇頭和小蛇頭。大蛇頭通常是居住在國外的華人，“中國村民將他們視為海外的小資本家。當他們回國時，這些大蛇頭慷慨捐款給當?shù)卣�府以改善當�(shù)氐幕�礎建設”。小蛇頭或稱拉客仔，是來往于大蛇頭和客戶之間的中間人，通常住在中國，主要負責尋找和過濾客戶并收取預付金。受訪者大都對小蛇頭沒有什么好印象。小蛇頭被視為有興趣鼓勵別人移民的投機者，他們不重視客戶的艱辛和可能遇到的危險。所有的人似乎都可以擔任小蛇頭，包括低層政府雇員、大蛇頭的好朋友或親戚、失業(yè)人員，甚至家庭主婦。

　　將人口走私說成是一種行業(yè)更為合適，在這種行業(yè)中，大多數(shù)個人和小組都受到同一目的的驅(qū)使，那就是賺錢。這一行業(yè)由靈活的國際網(wǎng)絡構(gòu)成，深深扎根于輸出國和轉(zhuǎn)運國的各基層組織之中；個人和集團都將時間、精力、專業(yè)知識以及資本投入網(wǎng)絡之中以便從中牟取利潤。

　　一個人口販子這樣描述走私網(wǎng)絡的特征：“走私網(wǎng)絡就像一條龍。盡管它是個很長的動物，但身體的各個部位都緊密相連�！背�大小蛇頭外，每個走私集團都還包括以下人員：

　　1、輸送人。如果某個中國人通過陸路或海路離開中國，在中國的某個輸送人就幫助他或她到達邊境或登上走私船。在美國的輸送人則負責將被走私的移民從機場或海港接到安全窩。

　　2、腐敗的政府官員。蛇頭們賄賂個別中國政府官員以換取中國護照。很多轉(zhuǎn)運國的司法局也幫助非法中國移民進入和離開他們的國家并從中獲取利益。

　　3、向?qū)Ш痛�上工作人員。向?qū)ж撠煂⒎欠ㄒ泼駨囊粋�轉(zhuǎn)運站轉(zhuǎn)移到另一個轉(zhuǎn)運站，并負責幫助移民通過陸路或海路進入美國。蛇頭租用走私船并雇用船主在船上工作。

　　4、打手。打手本身大都是非法移民，大蛇頭雇用他們在走私船上工作，他們負責維持秩序并分發(fā)食物和飲水。

　　5、援助人員。援助人員是各轉(zhuǎn)運站的當?shù)厝�，他們�(yōu)榉欠ㄒ泼裉峁┳∷蕖?/p>

　　6、收債人。在美國的收債人負責將非法移民鎖在安全窩里直到他們還清債務，他們還負責收取走私費用。也有居住在中國的收債人。(轉(zhuǎn)自《南風窗》)